夜色已濃，孟川和維薩裡才結束初步勘驗工作。

“孟司官，非常感謝你和維薩裡法醫特意跑來一趟。老實說，有你們在，我心裡也踏實不少。你們也知道，我們轄區，除了森林公園就是自然保護區，這日常接的案子啊，盜獵比盜竊多，我們法醫的水平可遠不如我們獸醫呐。”史考特一哂，雪白的牙齒露出，将他膚色襯得更黝黑了。

想必平日時常巡山，這位靈峰市安全司司官眼神也如百獸之王般犀利。

孟川趕忙打圓場：“哪裡哪裡，史考特司官謙虛了。過去幾十年，咱們靈峰和靈台的幾次合作都非常圓滿，總司可是點名表揚過的。”

史考特擺擺手，遺憾道：“唉，說來慚愧，當天晚上的暴雨把現場破壞得太嚴重了，所以到目前還無法完全确認或者完全排除現場是否有第二個人。”

“嗯，同一時間，我們轄區也發生了命案，那場暴雨我們是領教過的……何況你這裡是山區，暴雨的破壞隻會更大，”孟川歎了口氣，接着說：“不過還好有這場暴雨，澆滅了大火，不然看這火勢，肯定燒得渣都不剩，那可徹底沒得查了。”

“是啊，我們趕到的時候，方圓幾裡地的草木都化成灰了，要是沒有這場暴雨，打山火那可是場大硬仗。”史考特看着夜色遠處黑黢黢的山，不免唏噓。

随後他又話鋒一轉：“還好上面同意并案，後續由你們幫忙，不然就我們這幾個老弱病殘，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馬月。”

“我看你是老當益壯，就憑這身闆，再戰二十年都沒問題！”孟川說着拍了拍史考特健碩的大臂。

歲月對這位老司官還算仁慈，雖然留下滿臉褶皺，但是沒留下贅肉。

史考特側過頭來看着孟川，犀利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欣慰，感歎道：“上次見你，還是個剛來安全司的毛頭小子，跟在你師父身邊‘師父’長‘師父’短的……一轉眼，你也獨當一面了。”

“是啊，時間太快了。這麼多年沒挨我師父的罵了，别說，還挺想的，呵……好了，史考特司官，時間不早了，我還得開回去，我們兩個先撤，等有進展了，咱們随時溝通。”

維薩裡優雅地拎起打包帶走的一堆亟待化驗的證物，風度翩翩地微微欠身：“謝謝史考特司官，那再見了。”

從靈峰開回靈台，山路蜿蜒，車極少，路極靜。

“還好最後同意并案，合你的心意咯。”維薩裡說。

孟川盯着前燈燈光中似無盡頭的山路說：“不并案才奇怪好不好。單就羅濱這一個案子來說，死者身份一旦确定，馬上就要開始各種走訪問話，他的主要社會關系可都在靈台……這靈峰的司官跑到靈台的地界查案，總讓我有種被踢館的感覺。再說了，同一時間，兩起命案，兩個死者還隐隐有某種關聯，為了提高破案效率，也應該并案啊。”

維薩裡端坐副駕，微微一笑，歎氣道：“真不知道你這莫名其妙的勝負欲都是從哪裡來的。”

“什麼勝負欲，這明明是正義感！打擊犯罪，職責所在！”說完，孟川擺出一副小學生表情，仿佛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

“你為什麼認為是他殺，而不是自殺，或者僅僅是意外失火？”

“男人的直覺。”

維薩裡一聲輕笑。

“笑什麼笑，你拎那老大一堆東西回來驗，你敢說你沒有技癢的私心？不然難道是被我強大的人格魅力感化，覺得袖手旁觀良心過意不去了？”

維薩裡貧嘴可不是孟川的對手，趕忙鳴金收兵：“好好好，不跟你争了……你現在手頭幾起案子了，忙得過來嗎？”

孟川目視前方，嘴角不自覺揚起個好看的弧度，像在回味什麼，然後他故作神秘地說：“我有秘密武器。”

“不過老薩，如果還需要來靈峰，比如勘驗現場啊，或者再查那輛燒掉渣的車架子什麼的，跟我說啊，我管接送。放心吧，你這麼夠意思，我也不是那薄情寡義之人。”

“往返靈峰又不是什麼麻煩事，我自己能解決。你還是好好接送女朋友吧。”

孟川一怔，說：“卷毛他們又瞎傳我什麼绯聞了？我跟你說啊，不信謠不傳謠，我可守身如玉呢。”

維薩裡不緊不慢地拉開了副駕的抽屜，慢悠悠地問：“是嗎？你什麼時候開始吃糖了？”

水果糖、棉花糖、奶糖、巧克力……幾次在超市，孟川無意識順手買的各式糖果，成功讓他的副駕抽屜變成了車載糖果鋪。

孟川斜觑一眼，内心一慌，趕忙找補說：“超市買東西送的。”

維薩裡笑而不語。

孟川見維薩裡不信，繼續解釋：“騙你幹嘛……這世道的庸脂俗粉早讓我沒有了世俗的欲望。”

維薩裡并未反駁。

許久，他才意味深長地說：“老孟，我知道你師父的事對你的影響很大。可如果你的人生隻剩下打擊犯罪這一件事，我怕你被它吞噬。人還是要有生活啊。”

維薩裡輕呼一口氣，又說：“今天看到這些糖，我真的為你高興。”

孟川本想再貧幾句，可維薩裡幾句話着實窩心，他隻好自嘲說：“老薩，你這一文藝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以後不許再文藝了。”

維薩裡面露微笑，沒有再回應，掏出手機開始漫不經心地刷手機。

孟川也随之收聲，不知不覺中他臉上嬉笑散盡。眼前被光線照亮的路段不停向前延伸，又隐沒在無邊夜色中，如同命運，不知道要把他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