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冷迅速換了副面孔,想到剛抽過煙,他撚起領口扇了兩下,這才開門上車。
出乎意料的,車裡萦繞着股淡淡的,焦油混合着柑橘和薄荷的清新甜香,很熟悉的煙草後調,卻非源自他身上。
闵緻那邊的車窗半開着,油門踏下,夜風灌入,稀釋了那本就不濃郁的煙味。
名為“X.L.”的微博,上次上線已經是倆月前的事兒了,不管朱明朗私信或評論,全部了無回音。
那微博上偶爾曬出的畫作多為手繪油畫,博主簡直像個脫離時代的原始人,沒有吸引粉絲互動的文案,沒有網絡梗也沒有表情包,更沒有接稿的聯系方式。
從中覺出了些曲高和寡的意思,闵緻便問身邊的人:“你是畫家?”
席冷輕輕搖頭:“隻是一個畫畫的,稱不上家。”
酒香也怕巷子深,傑出的天才音樂家需要舞台才能大放異彩。這畫畫的人不辦展不經營微博,在這個時代,想想也難以出頭。
闵緻順嘴又多問了句:“你很缺錢,所以在射箭館兼職?”
原來這人早在射箭館就發現自己了。席冷了然,回:“嗯。”
簡簡單單一個“嗯。”
闵緻差點被氣笑,轉念一想,要是這粉絲過分激動在自己車裡尖叫自拍,那才令人頭大。兩相比較,冷淡少語也就可以接受了。
“小畫家,看看你畫畫的手。”
既然他說不是畫家,闵緻就多加了個前綴。
席冷坐在右邊的副駕,自然伸出左手。
“你是左撇子?”
一個謊話需要一百個謊話來圓。
席冷果斷換成右手送過去。
闵緻并不着急,等紅燈的罅隙才分過來眼,見那細膩的掌心裡果然是紮眼的擦傷,大概來自弓箭的箭羽。他第一次光顧射箭館,便已經發現了箭羽的鋒銳。
“畫畫的手還不好好對待?”
席冷沉默着沒接話,幾次接觸下來,闵緻确認了他不善言辭的性格,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安靜挺好。
這個紅燈很漫長,足夠闵緻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塑料袋,擲到副駕上。
席冷微愣。
袋子裡正是他舍棄的碘伏和創可貼。
這下,他終于開了口,仍惜字如金:“謝謝。”
轉念想到自己的粉絲人設,席冷偏過臉,鄭重其事又說了聲:“謝謝闵神。”
闵緻的世界裡不存在客套一說,沒回他什麼不客氣。
餘光卻往右邊攏了攏,見那疏冷的面孔沾染上仰慕的笑意,如同春風融雪,珍貴的暖光自層層疊疊的雲層後迸綻。越看越覺得順眼,唇角不住翹了翹。
席冷又翻出幾分小粉絲的雀躍,挂到臉上,不乏期待地試探問:“闵神,你送我回家嗎?”
不待闵緻開口,席冷先報出了地址,又用“謝謝闵神”四個字作為結尾。
“……”
闵緻難得會有這種啞口無言的時刻,揣着複雜的心情,默不作聲繼續開車。好不容易再次遇到小男粉,他還有些話需要交代。
上次在綠魚上買簽名走現金面交,闵緻看不到賣家的姓名、電話和住址,總不能在綠魚私聊人家,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參加綜藝真人秀,因為你轉賣簽名引起了我的注意?
如果讓朱明朗出馬,就該知道倒賣簽名的真特麼是他這個畫家男粉,就這,自己還打算邀請他參加節目?是不是被下降頭了??跟朱明朗那個傻子解釋,想想都麻煩。
想到這裡,闵緻忍不住皺了皺眉,煩躁得很,恰巧朱明朗的電話進來。手機正在播放導航,和經紀人的電話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他按下免提。
“老大!”朱明朗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裡蕩開,清晰地鑽入兩個人的耳朵,“我就奇了怪了,我是被拉黑了還是怎麼?你那男粉壓根兒不回我消息,還是說,我就這麼像騙子?”
席冷颦眉,不動聲色留了個心。
“……哎,你能聯系上他嗎?”朱明朗自顧自瞎想胡猜,“你不是在機場見過他本人嗎?你說你給了人家簽名,應該隻給了簽名,沒做别的什麼吧?”
朱明朗對闵緻口說無憑的寵粉行為備感懷疑,送上門的公費追星機會都不要,想來想去,隻可能是他家老大把人吓跑了。
席冷越聽越不對勁,見窗外已經換成他家附近的景色,手不由自主搭上門把,随時準備開門告辭。
闵緻這回真被朱明朗的胡言亂語氣笑了,旁若無人怼回去:“嗯,我見色起意,騷擾恐吓還跟蹤,行了吧?”
席冷和電話裡的人齊齊沉默。
闵緻沒好氣挂了電話,力道大得像是洩憤,不久後汽車一個急轉彎,甩出漂亮的擺尾,在老舊的小區大門口停下。
席冷輕輕掰動門扣,傳來明顯的阻力。
闵緻松開方向盤,轉過頭來,唇瓣一開一合,舌頭上起伏的金屬釘尤其惹眼。
“哪棟,送你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