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給諾諾過生日,她高興壞了,把自己都吃撐了,要不是我攔着,我懷疑她真的能把自己吃到吐出來。”
現在想起那個時候依然覺得諾諾很可愛,知道是林澤親自下廚準備的這些,唯恐下次吃不到了,拼命往嘴裡塞。即便林澤說下次再給她做,她卻說這次是這次下次是下次,還叮囑傭人千萬不能給倒了,她明天還要繼續吃。
阿蒂彌斯是一個合格的觀衆,始終安靜地傾聽,默默注視着林澤少有的放松惬意。
他能聽出林澤對于妹妹的愛護,亦能能聽出——
“妹妹也很喜歡哥哥呢。”
這一聲“哥哥”學得是林澤故事裡的字音,字正腔圓的中文“哥哥”。
林澤不知道怎麼的,臉有些燙,視線偏了偏,不太敢看人了。
他的确是比阿蒂彌斯要大的……
隻是大了快十歲,這一聲“哥哥”明明不是叫他的,卻讓他莫名有一種欺騙無知少年的罪惡感……
一号看到主人貌似不好意思的模樣差點把屏幕裡的豆豆眼瞪出來,不敢再多看,隻能低頭望地闆,内裡瘋狂信息騷擾着二号:二号二号二号!主人他是不是害羞了?主人竟然會害羞??他竟然還會害羞!!?
二号:……主人,是活的,不是死的,你不要一副看到屍體詐屍的樣子行不行!?(雖然我也沒見過,我也很驚訝,但是!我是一個穩重的機器人,不能跟一号一樣!冷靜!穩重!!)
故事講完了(雖然掐頭去尾全文精簡到熬雞湯最後熬成了一碗水),阿蒂彌斯也把蛋糕吃完了。
因為林澤不喜浪費食物,所以阿蒂彌斯便自告奮勇把蛋糕吃光了(蟲族的身體放心造)。
甜食攝入量超标,林澤發出邀請:“月色正好,一起走走?”
還是那條花亭長廊,花藤薔薇各種各色花争相攀爬綻放,兩人慢悠悠漫步廊中。
泛着微光的花精靈在月光下翩飛起舞,在試探過阿蒂彌斯看不見她(他)們後,膽子小的隻敢圍着阿蒂彌斯轉圈圈。膽子大的,有幾個花精靈墜在銀發尾處,把頭發當成秋千蕩着。膽子再大點的,或趴或坐在阿蒂彌斯的左右兩邊肩上,仰着頭觀察這高大的銀發蟲族,看他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思考為什麼他可以一直跟在家主身邊。
花精靈們的智慧并不高,重量介于微風和羽毛之間,小小的行為談不上冒犯,林澤知道這些,還是放了一道精神力在阿蒂彌斯身上,防止意外。
看着圓月高懸,林澤心裡不免感歎一聲,難怪許多詩人墨客皆說望月思情,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有些想念諾諾了。
林澤前世無情冷血的很,為數不多記住且活下來的人中,重要之人隻剩下了諾諾一個。
前世他藥暈諾諾強行把她送到國外,緊接着便墜落于深海,可以說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諾諾醒來怕是要發瘋,估計還得罵他幾句。
還好,諾諾身邊有那小子陪着,往後餘生有人相知陪伴,諾諾不會難過太久的。
……也不要難過那麼久,自己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有些可惜,諾諾這個名字她始終沒有聽到,給她過得最後一個生日,她的願望是希望他叫一聲妹妹或者諾諾。
那是林澤第一次叫妹妹,也是第一次叫她諾諾。
但她已經暈過去了,沒有聽到最後一個由哥哥給她實現的生日願望。
從今以後,哥哥便不在了,諾諾的生日願望隻能說給她自己聽,由她自己實現了。
涼涼的微風拂過嬌豔的花朵,大方地送來幾片花瓣,林澤伸手接過一片,接過的是一瓣藍色的勿忘我。
林澤輕輕撫過,又順着風送它飄走。
“……我有些羨慕妹妹……”
林澤不意阿蒂彌斯會突然這麼說,偏頭看着他。
“妹妹經曆了很多,也受了很多苦,但能遇到林澤先生這樣一位兄長,終究是幸運的。”
阿蒂彌斯就好像知道林澤要說什麼一樣,接着說道:“林澤先生總是說着自己有哪點不好,做事是如何不留情面,但是在我看來,先生是一個很溫柔的存在呢。”
說得好聽者衆多,落實做到者百裡挑一。
林澤覺得阿蒂彌斯的濾鏡很厚,這要是讓他前世那些仇人聽到了,怕是能氣得從餓鬼道裡爬出來理論。
“阿蒂彌斯,你是想到了自己的雙親嗎?”
林澤推己及人,他今天給親人過生日,懷念過往,阿蒂彌斯很可能想起了已逝的雙親,難免思念感傷。
但,阿蒂彌斯否認了,“沒有,我隻是覺得妹妹有一位兄長關切愛護,有些羨慕。”
說完後,阿蒂彌斯自覺失言,歉意道:“說得話沒怎麼過腦子,林澤先生不必在意。”
林澤心裡覺得奇怪,他坐在阿蒂彌斯旁邊,面對面問:“阿蒂彌斯,你還記得你的雙親嗎?”
阿蒂彌斯心直口快說出羨慕諾諾有親人關心愛護,反過來聽不就是他沒有或者親人待他不好嗎?
如果是沒有親人,阿蒂彌斯應該是試圖幻想親人的模樣或者若有親人在他又會怎麼樣。
但林澤的詢問得到的是否定,阿蒂彌斯好似一點都不在乎兩位父親如何,也不想多談論。
不太對勁,林澤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阿蒂彌斯淡淡道:“不記得了。”
林澤眉心一動:“你知道自己的雙親是誰?”
阿蒂彌斯似有些奇怪林澤怎麼會這麼問,“知道啊,我的雌父是一個C+等級的雌蟲,雄父好像是一位高等A級閣下。”
阿蒂彌斯有些無聊地趴在欄杆上,不知道在看哪裡,随意說着:“我的雌父等級低,蓄意引誘了一位高等閣下,幸運的有了一枚蟲蛋,試圖以此得到一個雌君的位子。但那是一位高等閣下,不是地上的石頭,法庭斥責我的雌父貪心不足,傷害了高等閣下的心和感情。”
“他最後什麼都沒得到,反而被趕出了高等星,被迫到了一個低等星球居住。”
阿蒂彌斯平淡地說:“他應該是怨恨我的,所以提前把蟲蛋剖出來就往醫院門口一扔,再不見音訊蹤影。”
阿蒂彌斯是蟲族唯一一個白化種,這是可以定位為發育失敗的畸形種。
所謂畸形種,是在雌父體内還是卵時,因為發育不好,營養不足,提前或延後剖出等種種原因,導緻無法形成硬殼蟲蛋直接破碎流出,或者形成薄殼蟲蛋,内裡蟲崽發育不全,天生内髒弱小、四肢殘缺畸形甚至大腦發育不全等。
阿蒂彌斯很幸運,僅僅隻是蝶翼顔色、發色、瞳色發育畸形,其它皆為正常,甚至十分出色。
但這仍然不能否認阿蒂彌斯的确是畸形種的事實。
“我是一個雌蟲,所以破殼後就被送去了孤兒院,有蟲查過我的雌父,但沒有查到,有大蟲物抹去隐藏了我雌父的存在。”
阿蒂彌斯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還能淺笑着說:“林澤先生富有權勢,怎麼沒去查查我的過往,也不怕救了一個惡貫滿盈的蟲?”
林澤的表情很難看,比阿蒂彌斯知道自己身世時的臉色還要難看,他收起笑意,往前湊了湊,“别不開心呀,你看我起碼還有着高等級的基因,以後養活自己不是難題,比其他的孤兒雌蟲要好很多的。”
他雙手一合薅了一大把薔薇捧到了林澤面前,紅豔豔的薔薇花堆得太多,有一朵意外掉落,被林澤伸手接住了。
“你這個身世版本是聽來的,對嗎?”
林澤接過阿蒂彌斯的花,精神力圍攏之下,一朵花都沒有落下。
得到肯定的答案,林澤将花一朵一朵交給了花精靈,說:“那不是你的雙親。”
阿蒂彌斯靜默不動了。
“你的雌父是高等A級雌蟲,有一所自己的公司,有一個宜居的高等星球,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
“你的雄父同是高等A級,差一點成為雲上之星的梅塔特隆閣下。他遇到了你的雌父,他愛上了你的雌父,所以選擇離開了雲宮。”
并不是每一位高等A級閣下都可以成為雲上之星的梅塔特隆閣下,手腕、能力、城府等這些東西都要做到極好。
如果不是因為真的喜歡那位雌蟲,這位高等級閣下不會放棄成為梅塔特隆。
雲上之星的梅塔特隆閣下是不允許有雌君的,可以有雌侍、雌奴甚至各種一夜情對象,卻不允許有雌君,更不允許有真的心愛之蟲。
因為梅塔特隆是為了雲上之星存在的,是為了保護雄蟲閣下們,有了雌君難免掣肘顧及,很可能危急雲上之星的利益。
所以如果要結婚立下雌君,隻能放棄成為梅塔特隆閣下。
那位高等級閣下一定很愛他的雌君,不想讓伴侶忍受雌侍的名分,即便那隻是一個名頭。
“……他們都不在了,是嗎?”
阿蒂彌斯孤身一個從孤兒院長大,跌跌撞撞,野蠻生長,沒有雙親照拂的蟲崽,隻能靠自己。
如果,如果他的雙親恩愛非常,又怎麼會抛棄自己唯一的蟲崽不聞不問。
除非……
林澤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的雌父因被蓄意殺害而早逝,你的雄父為了給他報仇,不久後也離開了。”
阿蒂彌斯似開心又似難過,他明明得到了答案卻又好像從來沒有答案。
他喃喃一聲:“所以,我才是一個蟲……”
“你的雄父其實并不知道你的存在,那個時候他們剛剛訂下婚期,還沒有準備立刻要孩子。是你的雌父想給伴侶一個驚喜,才沒有告訴你的雄父。”
那個時候阿蒂彌斯也不過是兩個月的卵,還在他雌父的腹中。他的生父就想再等一等,剖出蟲蛋的時間正好是在婚禮那天,他的雌父就想浪漫地制作一個驚喜。
結果卻是,阿蒂彌斯的另一個父親至死都不知道他有一個親子。
林澤輕輕覆蓋合攏,握住了阿蒂彌斯的雙手,蟲化的雙手尖利非常,稍稍一動就可以輕易折斷林澤的手骨。
瘦弱的手骨攏在畸形銳利的蟲爪之上,給予溫暖,給予安慰,像開在嶙峋怪石之中的花。
“你的雌父在那場意外裡,強行把你剖了出來,用血肉和信息素喂養你,把生機留給了你。而你的雄父,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也一定會很喜歡你,絕不會讓你獨自一個流落在外。”
“他們都會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