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成百上千的精神絲線紮透林澤全身。
“嘩啦!”
鏡面破碎的聲音襲來。
眼睛再睜開時,無數一截截斷裂的白色絲線碎了一地,飄飄灑灑落的整個客廳到處都是。
這是包裹阿蒂彌斯的繭伸出的白絲線,林澤的精神力完好無損,并且——
精神觸手意随心動,随意變成了動物、植物、擺件、線條……
幻化出一面鏡子,林澤仔細打量着,他的豎瞳隐去,淺淡的琥珀瞳重新出現。
瞳色重新恢複正常了,代表着精神力再次突破成功,進入下一個量級。
精神力散去,林澤望向坐在地闆上擺動着骷髅狀白骨爪子的另一人格,“謝謝。”
另一人格聞言視線一轉,半面骷髅半面人臉的可怖面容就這麼大刺刺轉了過去,沖着坐在身邊的人故意握了握爪子,嗤笑道:“謝我沒弄死你?”
林澤坐在他對面,并沒有被那副恐怖尊容吓到,看了看他身上的白骨,說:“我想起來了。”
他連理都沒理,雙手往後一撐,示意林澤有話就說。
如此敷衍不訓的态度,林澤絲毫沒有生氣,“我想起來月下憐是誰了。”
另一人格懶洋洋接道:“月下蓮是阿蒂彌斯啊。”
林澤淡笑一聲:“月下憐,月下求憐——”
“是我。”
月下蓮并不真實存在,起初隻是一個小小孩童的幻想,畢竟是小孩子虛榮心作祟,便将自己代入了進去。
但随着生活的壓迫,生存的不易,月下蓮早就模糊不清了。
直到看到[阿蒂彌斯]這個人,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五歲孩童時,那個被鎖在禁閉室裡的孩子努力蹲着身子、踮着腳尖、尋摸着角度去看“月下蓮”的樣子。
但那時的林澤已經面目全非,早已不是五歲的孩子了。
所以月下蓮有很多諸如一年一開、遇雪見月大寒才開、一次開花至多一個小時等,這樣奇怪的設定映射的是林澤。而高貴、純潔、珍貴等,這類褒義詞彙是林澤當初對月下蓮的向往和對阿蒂彌斯的描繪。
月下蓮是林澤想成為的存在,也是五歲小童幻想的未來的自己。
*
副人格瞬間收回了手,坐直了身體,神色驚疑不定。
“冷靜,”林澤用精神力擋開了突如其來的精神觸手,“我是林澤,這裡是蟲族現實世界,不是在我的精神領域。”
另一人格仍然保持警惕态度:“你真的都想起來了?那,我是誰?”
“‘自毀人格’。”林澤這般說。
精神觸手瞬間打了過來,林澤輕咳一聲:“開個玩笑。”
偶爾皮一下還真的挺開心的。
“呵呵。”他冷笑一聲。
林澤正了神色,認真道:“你是我前世僅剩的——求生欲望。”
“你存在我才有繼續活下去的生機,你消失就代表我已經沒有希望了。”
前世在送諾諾出去之前,林澤心靈崩潰,精神世界坍塌,他無力求生,隻能将最後的“活下去”妄想成另一個人格。人格不會說話,所以永遠隻能背後靈一般木然地看着林澤。
可惜最後林澤還是沒有保住他,原著阿蒂彌斯的結局抹殺了林澤最後的希望。
蟲族世界于林澤而言同魔法世界沒有區别,精神力的無限可能讓“求生欲望”重新出現,奇怪的是“求生欲望”被命名為了“自毀人格”。
随着林澤的話結束,另一人格的白骨身體快速長出血肉,不過一分鐘時間便同之前一般無二。
也有一些區别,臉不再白得像死了幾年的屍體,不再死氣沉沉、一副将行就木、愛死不死的樣子。
不過說話還是一樣不客氣,他冷嘲反問:“你确定,我,是你的求生欲?”
邊說,他邊用之前白骨狀的那隻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澤。
“林澤,你失心瘋還沒好是嗎?”
林澤歎息一聲,繼續刨自己老底,以證清白,“我知道你是我妄想出來的,你并不真實存在。”
現在的對話,在别人看來就是林澤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猶如瘋子。
另一人格收回了嘲諷臉,抱臂托腮看着林澤,“倒是沒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完全清醒。”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臨死前的狂歡夜?或者走馬燈?”
林澤踢了一下他的鞋底,“會不會說話,我這還沒到27呢。”
他撇了撇嘴,倒是沒再說什麼了,指了指身後的那顆大白繭,問:“後面什麼打算?”
林澤知道他的意思,回道:“先等阿蒂彌斯醒來吧。”
“少裝,你知道我的意思。”另一人格直接拆穿,“如果你前世能這般清醒,我不會有廢話可以問。可你偏偏落到了蟲族這裡,一開始又稀裡糊塗地選了這個銀發的蟲……”
“行行行,銀發的人!人!行了吧!”
另一人格嫌棄地哼了林澤一聲,繼續說道:“你重生蟲族,因前世的緣故,心灰意冷,形同槁木,隻剩下‘月下憐’能刺激你那微不足道的微微求生欲。偏偏你記憶混亂,隻記得最後看得那本破書裡的人了,稀裡糊塗就把[阿蒂彌斯]繼續定為錨點!”
另一人格真的是不知道該說林澤什麼好,求生欲拼命讓你繼續求生,你可倒好,不想活命想月光,腦子有病!
随後又想到,林澤他腦子的确有病……
他把手放下來,重重敲了下地闆,“我可提醒你,愛情也好、友情也罷,你就是把他認作你親兒子,你要記得一件事——27歲之前,一定要騙到自己,不然就找個海再跳一次吧!”
林澤對阿蒂彌斯的感情其實并沒有太多,即便是到了現在,也隻是(近)朋友的好感度有50%而已,連暧昧階段都沒有到。
鬼知道林澤怎麼會對自己定下的、唯一的錨點好感度隻有50,還他大爺的是近朋友關系!
這說出來另一人格都覺得繞口,想一想血壓都得往上竄一竄。
林澤無奈道:“我知道有關蟲族世界裡的人,隻有阿蒂彌斯一個啊。”
“呵呵,那你如果不是重生在那本書裡呢?如果沒有一個叫阿蒂彌斯的人呢?”
林澤用無辜的表情回答了他的問題——等死吧。
副人格:……真的,去死吧,我是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死樣子了!
艹!老子真是欠你的!
林澤:“我知道分寸的,你别擔心。”
“你知道個鬼!你要是知道分寸,就該在知道這是書裡世界的時候,第一時間把所有礙事的東西清理掉!而不是婦人之仁,一拖再拖,然後用照顧阿蒂彌斯這種破爛理由來搪塞你自己,去放過那幾個所謂的‘主角’‘配角’!”
副人格之前的自毀一稱顯然不是謙虛,林澤不過兩句話再次點爆他的情緒,“他們是什麼貨色需要我提醒你嗎?”
“不過幾隻自私自利的蟲子而已,連人都不是,反倒是讓林先生動了恻隐之心了啊?”
嘲諷拉滿。
林澤用精神力幻化出一把扇子,小心地給他扇風。
副人格一把奪過來,自己快速扇着。
林澤:“你先别生氣,聽我說完。”
副人格一副“行,我看你怎麼編”的樣子。
林澤說:“你知道我不能算單純的穿越或者重生,而是穿進一本書裡,而書是被作者創造出來的産物。曾有言:落筆即為真,自成小世界……”
副人格冷冷瞪了林澤一眼,打斷唐僧念經施法,“吐人話。”
林澤:“劇情殺。”
副人格扇扇子的手一停。
劇情殺即為創作者在創造一個故事時,使人物A死亡,那麼人物A不論是自我覺醒還是被幫助逃離等手段,最後的結局是A人物一定會死。
副人格轉了轉心思,不知想到了什麼,扇子輕輕巧巧搖了起來,“劇情殺?你接下來不會要跟我普及一下蝴蝶效應吧?莫比烏斯環不如你一起講一講?”
“林澤,且不說你如今精神力再次突破一個量級,即便仍然同之前一樣,你搞掉一個低維小世界裡的劇情殺很難嗎?如果‘原著’的存在真的阻礙了你,你就不會在這裡跟我扯淡,而是撕了次元壁,去找那個原著作者聊天了。”
你還真是永遠緻力于自己騙自己啊!
自己同自己對話就是這點不好,什麼事都瞞不過去。
“阿蒂彌斯也是書中人,萬事要先保阿蒂彌斯。”
順着林澤的視線,副人格也轉頭看了看。
大白繭同之前沒區别,安安靜靜的,連心跳聲呼吸聲都聽不見,除非破開繭,否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檢測繭裡的情況。
副人格加快搖了搖扇子,冷哼一聲:“說到底,是你要把‘非必要不殺生’又撿了起來。”
副人格不耐煩擺擺手:“算了,随你吧。”
煩死了,永遠聽不進去勸。
副人格用精神力把兩人周圍一清,擺了瓜子花生飲料,提議道:“阿蒂彌斯的繭化期結束早着呢,現在你也沒什麼事,我們聊聊?”
林澤問:“我有什麼事,你不知道?”
副人格扔了顆花生米到嘴裡,“那可多了去了,你别忘了我是在你死那年才成型的,你活了27年,我才勉強算出現一年,剩下的26年我可沒參與。”
林澤挑挑撿撿選着飲料,說:“你是出現時間短,但我那段時間渾渾噩噩的,記憶根本沒設防,你是那種‘非禮勿視’的人嗎?”
都是一樣的怪物,就别裝相了。
林澤拍了一下他,“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連礦泉水都沒有?”
副人格理直氣壯:“誰家八卦聊天喝礦泉水!就這些,不然就啤酒!”
随後咕哝兩聲:“事真多,愛喝不喝。”
林澤拿了罐低度酒,就聽副人格提議:“這樣,咱們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來個坦白局,互相問問題,但不能說假話,怎麼樣?”
林澤挑眉:“司馬昭之心過于明顯了吧?”
衍生人格前世連自主意識都沒有,林澤問什麼?
“算盤珠子崩我臉上了,自毀先生。”
即使問重生後的事,重生後副人格什麼事是林澤不知道的?
林澤拉開拉環,“既然是坦白局,有話直說。”
副人格:“你前世兩次心靈崩潰和人格人性喪失的原因。”
也不知是不是這次精神力進階帶來的好處,林澤再想到前世,想到崩潰的場景時,并沒有從前那般郁氣喪氣止不住地散,好像突然之間多了一個罩子,罩住了林澤,罩住了那些記憶。
林澤喝了口酒,問:“你知道這些做什麼?”
副人格頭也不回地指了指大後方,“你這忽高忽低的道德感,後面那個我是沒法指望了,總得再找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