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四人的座位依次是:白煜月、曆洛崎、赫川、晁千億。都坐在塔外的管道上,想和隔着座位的人說話隻能彎腰。
曆洛崎便彎腰對晁千億說:“晁同學,我建議你還是聽一聽白同學的建議。你知道的,我向來不會提出對你有害的建議。”
“安靜。”
白煜月冷臉道。
“我不是在玩鬧。”
他很少這樣嚴肅說話,曆洛崎立刻坐直身體,赫川收好彈夾手放在膝蓋上,在場的哨兵向導乖得像群鹌鹑。哪怕是最不情願的晁千億,也莫名其妙地服從了指揮。
可能他看慣了熱心赤誠的白煜月、感性文藝的白煜月、喪氣小狗的白煜月,突然瞧見了兇兇的黑哨兵,内心也有點發憷……
“赫川去2号走廊,晁千億去32号,用僞裝聲場,或用精神域恐吓,或你們喜歡的方法,把旅鼠往E層最東側趕。”白煜月布置戰術,“曆洛崎跟我,我們去122号。”
其他三人動作一緻地點頭,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
他們拉開窗戶,翻身重新進入E層,往各自目的地趕去。
晁千億暗暗發誓,要在這次任務完美展現自己的實力,不就是攜帶炸彈的旅鼠嗎?他絕對能轟個幹淨。以他的體能強度,絕對能在爆炸中全身而退。
但他站在通風管道上,看到密密麻麻的旅鼠,聽到鼠爪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噪聲,頓時頗感惡心。
還是照白煜月說的做好了……
白煜月和曆洛崎沿着消防通道跑向122号長廊。
白煜月邊跑,邊呼叫長夏為他解封精神域,理所當然沒有回聲。他隻能打開通訊,将虛拟鍵盤投影在左手手腕上,右手快速敲擊字母編寫書面申請。
曆洛崎問:“你什麼時候解封?”
“等我一分鐘。”白煜月答。
前方的天花闆突然坍塌,掉下一個怪模怪樣的巨型旅鼠。它的肩高已經有半米高,身體纖長,已經完全脫離了倉鼠科動物的基本特征。它的脖頸筋肉盡顯,身上綁着四條炸/藥帶,嗅到人類的氣息,便不管不顧朝這裡撲來!
“中獎了。”白煜月擡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為他們的爛運氣調侃。
“你最好打字快一點!”曆洛崎道,抽出突擊刀,刀身鍍有波紋般的黃銅色,美觀與殺性兼具。他欺身上前,對準巨型旅鼠的關節刺下去。
白煜月從未提過與精神紊亂相關的信息,曆洛崎便沒有履行向導的義務,兩人更不想嘗試鍊接。他們便摸索出另一套不用精神域的合作方法。曆洛崎負責潛行,白煜月負責正面應敵,互不幹擾,但又互相配合。
曆洛崎的精神域破碎後,成績大幅度下降。不知多少次被夜巡組組長打倒在地,摔得鼻青臉腫,他才學會利用自己的精神域隐匿氣息,将自己的劣勢轉為優勢。
五年的夜巡組練習裡,白煜月看着曆洛崎的潛行成績一點點進步,雖然還是很讨厭,但信任在潛移默化中一點點增加。
“在寫了在寫了……”白煜月往旁邊退到安全處,碎碎念道,“尊敬的白塔戰争倫理委員會,你們好,我是來自116級哨兵系學生白煜月。根據《黑哨兵安全準則》第三章第11條規定,遇到緊急情況時因向倫理委員會申請解封‘危險’級精神域……目前,本人遇到的情況是……”
曆洛崎展開破碎的精神域,巨型旅鼠黑色的長毛掃過他的鼻尖。旅鼠似乎有所察覺,刻在DNA裡的訓練使它下意識想自爆,但很快它又什麼都感知不到了,仿佛那隻是一個有風的影子。
曆洛崎動作利落地拆掉旅鼠身上的炸藥帶,扔出窗外,炸起一片火光。同時刀尖一剖,一剜,刹那擰斷巨型旅鼠的前肢。他狠狠一踢,斷肢的旅鼠鮮血灑滿半面牆,再也動彈不得。
然而,更大一波旅鼠過來了。它們被赫川和晁千億驅逐而來,不僅有小的,還有好幾隻大的。
122号長廊是個越走越窄的長廊,它們也越堆越高,堆成小山,推成一堵毛發順亮的肉牆,望過去都是旅鼠的頭與腳。吱吱尖叫如指甲劃過黑闆。
曆洛崎卻沒有再動彈,雙手自然垂下,仿佛看不見前方鼠山鼠海。
他擦去臉上的血污,順便整理儀容儀表。
旅鼠浪潮洶湧而來,它們嗅到人類的氣息,訓練告訴它們應該啟動某個裝置了。前方的旅鼠突然肌肉膨脹數倍,仿佛皮肉下藏着一個即将破卵而出的寄生蟲。潛藏的高溫焦灼了附近旅鼠的毛發,竟然擦起點點星火。
黑色鼠潮即将吞噬曆洛崎,炸/藥的紅光仿佛狙擊槍的紅點映在曆洛崎的瞳孔中。
電光石火,一股更加混亂、更加暴戾的恐怖氣息從曆洛崎身後迸發,淹過奇形怪狀的旅鼠們,再以點制面全面爆發。
白塔窗戶哐哐震動,挂在牆壁上多年不化的冰棱迅速融化掉落,長廊内瞬間變得潮濕,再被烘得幹燥無比。
行進的旅鼠們感覺大腦瞬間刺入一根鋼針,在不斷攪動。它們遭受過的訓練被攪碎了,身為動物的本能被轟碎了,隻剩下無序的、旋轉着的黑白畫面。
霎時如風靡草,從122号長廊向外,旅鼠們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腳朝天地震暈在地!
黑哨兵的精神域一旦鍊接,将摧毀一切有智慧的生命,當然包括被訓練的動物。
而白煜月壓制精神域的輸出範圍,不要過多地破壞現實,僅僅摧毀敵方心智。毫無防禦手段的旅鼠們當然隻能被瞬間洗腦暈倒,卻不會因為停止心跳而引發爆炸。這就是對付旅鼠的安全又快捷的方法。
但這也有很大漏洞,例如白煜月必須掌控好控制精神域的界限,範圍要廣,精度要高,否則連自己都會被精神域反噬。
再例如,白煜月的攻擊範圍内絕不能有友軍單位。
除了被白塔驗證,有2.22%匹配度,真實匹配度還待确認的曆洛崎,能毫發無損地存活。
當然如果白煜月解封的精神域再高一點,連曆洛崎也會被無差别攻擊。
旅鼠們像摔倒的多米諾骨牌般倒下,藏在通風口、網路管道、排污管的種種旅鼠也紛紛暈倒,從天花闆摔下來,像下一場雨。
場面上唯二站着的,僅有白煜月和曆洛崎。
曆洛崎收好刀。白煜月微微松口氣,他很擔心自己的控制力不好,好在一切平穩進行。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域解封度,7.89%,有點高了,但還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内。
“幹嘛都不躲一下……”白煜月語氣有點抱怨,哪怕是面對理論上不會被傷害的曆洛崎,他攻擊的精神壓力還是很大的。白煜月不知道,自己一旦在抱怨,語氣聽起來就很親昵。
曆洛崎似有所動,黑暗中那雙眼睛無比認真地凝視白煜月。他身上滿是血污,而白煜月幹幹淨淨。在白煜月靠近的瞬間,他微微低頭,讓白煜月摘掉暈在他頭頂的旅鼠。
他想起他後來和晁千億正式認識的第一面。他欣喜萬分說:
“雖然我的精神域已然破碎,但請讓我用僅剩的生命來守護你。”
然而得到的是晁千億越來越難看的神情。
那時曆洛崎已經明白晁千億的潛台詞。
可他希望自己做一個忠誠的人,說出的每句承諾都有重量,墓碑刻着他身為騎士的豐功偉績。不被他人動搖,不被困境打倒,不因想守護的那個人不符合自己想象而背信棄諾。
他本以為自己能做到的。
“畢竟相互吵了五年,馬上就要畢業了……”
曆洛崎跟上白煜月的步伐,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