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哪裡都是人滿為患,他們并肩站在狹窄的電梯空間裡,身體幾乎沒有縫隙。哪怕戴着口罩,林霜羽仍能嗅到他身上淺淡的木質香,成熟,溫和。與陳夢宵的張揚侵略截然相反。
硬要說的話,明明江照才是她曾經的審美取向。
許翩曾經談過一段姐弟戀,隻相差兩歲,整天鬧得雞飛狗跳,半夜給她打電話哭訴。而陳夢宵甚至還沒滿22周歲。
可他從沒叫過她“姐姐”,也沒提過年齡話題,哪怕是開玩笑。因此她時常會忘記,他們之間差了整整四歲。
叮咚一聲,抵達7樓。
場地燈光很暗,要穿過一條無人的長廊,江照落後她半步,手掌很自然地搭上她肩膀。
林霜羽腳步微頓,聽到他的聲音:“怕黑嗎?”
“還好,不怎麼怕。”
她這麼回答了,那隻手卻并未收回,直到他們走出長廊,走進有光的劇場。
劇場裡是長條形舞台,不起坡,左右兩側的視野容易缺失。挑來挑去,最後他們在居中區域最後一排落座。
距離開場時間隻剩三分鐘時,江照開口:“其實你身體不舒服的話,跟我說一聲就好,不用勉強自己過來。”
林霜羽想起昨晚那條發錯的烏龍消息,莫名感到心虛:“……也沒那麼不舒服,不影響出門。對了,你經常看話劇嗎?”
江照聞言笑了:“說實話,今天是第一次。”
話裡的隐喻呼之欲出。
林霜羽不知道該怎麼接,因此轉移話題:“那你平時空閑的時候喜歡做什麼?”
“爬山,遊泳,或者跟朋友打球。”江照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什麼,轉頭看她,“按照你的标準,其實我也是一個很無聊的人。”
“哪裡無聊,”她由衷道,“很健康很自律啊,我周末就隻想宅在家裡。”
“是嗎?”江照笑容愈深,“今天多謝你賞光。”
不多時,演出正式開始。
純黑空間裡,舞台正中間一束追光亮起,背景音開始緩緩念一則希臘神話,演員随之登場。
或許是因為《迷魂記》的原作于她而言實在太熟悉,或許是因為頭還有點暈,林霜羽難以集中注意力。
思緒漫無目的,越飄越遠,最後回到昨晚的卧室。
她很困,但是舍不得睡,她不睡,所以他也沒走。
說了很多話,都是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比如奈良的小鹿為什麼那麼兇;東京街頭為什麼沒有垃圾桶;日本風俗店裡的牛郎是不是真的很會PUA……
最後她說得喉嚨幹,陳夢宵起身,出了卧室。
往廚房走了。
路過沙發時摸了摸Miki的腦袋。
在燒水。
等待的間隙,從褲兜裡掏出一根黑色皮筋,随手捋了捋頭發,露出漂亮飽滿的額頭,紮了個馬尾。
林霜羽看着他的背影,不得不想起初見,想起富士山下的便利店。
像抽幀,帶着微微的卡頓感,逐幅在腦海裡定格。
當時他站在那裡皺着眉搗鼓咖啡機,也像現在這樣,嫌礙事,不怎麼耐煩地抓頭發,紮了個馬尾。
光落在他身上,招搖,惹眼,難忘。
所以記住了,心動了,都很正常。
甚至連沒忘掉,也很正常。
林霜羽不記得他昨晚究竟是幾點走的,隻記得在她困到睜不開眼的時候,陳夢宵輕聲叫她:“羽毛。”
上一次他這麼叫她,還是在日本的時候,交換完姓名,他問她的名字是什麼意思,霜雪做的羽毛麼。
困意瞬間消失了,她睜開眼,很輕地應了一聲。
耳邊聽到他問:“我們認識多久了?”
“……兩年零九個月。”
又二十三天。
演出進入一段小高潮,舞美燈光很有電影質感,演員也很動情投入,除了劇情推進太慢,找不出什麼缺點。
林霜羽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看了一段之後,嗓子微微發癢,擔心咳嗽的聲音會影響到别人,于是低頭往挎包裡找喉糖。
周遭黑漆漆,她看不清楚,從腿側一路摸到座椅扶手,一不小心碰到江照的手背。
停頓幾秒,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林霜羽不免尴尬,正想抽回,卻被反握住。
并不用力,但也沒辦法一下子掙開。
江照上半身稍微朝她傾斜,輕聲問:“怎麼了?”
她同樣放低聲音回答:“在找東西。”
與此同時,手機屏幕亮起藍光。
餘光輕瞥,她看到了自己給陳夢宵的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