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玉......”謝明旭頓時瞠目結舌,呆呆地将幾個字嚼了半晌。
他自然也是有玉佩的。當初謝老太得了塊好胚子,一分為二後一塊給了謝明謙,一塊便給了他。謝明旭雖嫌它不夠奢華,但畢竟是謝老太所賜,也是常年配在身上。
偏偏、偏偏就是昨日,那春香樓的相好鬧着要瞧瞧,他便不得不交出去了,哪知今日會有這種事!
滿院之人,俱是望向了謝明旭。他身後的小厮急忙道:“我家少爺的玉佩借人了,我這就去取回來!”
小厮還未來得及出院門,張敬的聲音已響起:“這樣吧,既然這事兒你們謝府管不了,不若就由本官代勞。将來龍去脈都查清楚了,絕無偏袒姑息。諸位意下如何?”
“不可!”沒有片刻猶豫,康伯便否決了此說。
賬本即便是燒了也不能落入朝廷官員手中,否則謝府便是滅頂之災!
康伯心中隐有懷疑,直到視線與張敬對上,終于承認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上京來的這位禦史,恐怕已知道了謝府暗地裡的勾當。
張敬環顧四周,見無人再議,向前踱步至康伯身邊,“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位公子犯了錯便應及早教化。若老先生斷不了此案,便由本官來吧。”
此事是絕不能鬧大的。張敬的言下之意,便是要康伯立即在謝明旭和謝明謙之間抉擇。
“我信老先生判斷。如何,考慮好了沒有?”
一直藏在仆役中的一人忽然動了動,黑色帷帽下的臉似有悲哀。
他做出了艱難的抉擇。
“事情已明了。既是大公子的錯,便應大公子承擔。”
“你胡說八道什麼?!”謝明旭萬萬沒料到是如此結果,憤怒地想要沖上來,被康伯身邊的仆役攔住。
“這明明是有人故意害我!謝明謙,是謝明謙!還有謝明蘊!一定是這兩個雜種害我!你們怎麼敢這麼對我!我爹是謝府家主,是辛州簿曹,他不會放過你們的!唔唔唔......”
謝明旭仍在罵着,他的嘴被一塊麻布堵住,手也被綁上,最後隻能發出含混的聲響。
幾個時辰前還是堂堂謝府大公子,不過須臾間便要成為階下囚。跟着他的小厮哭天搶地替主子叫屈,馬上也被五花大綁,一起擡了出去。
張敬笑着整整衣袖,掌心向上伸出手,“既然事情明了,本官也就放心了。老先生請便吧。”
謝明旭掙紮的聲響漸遠,院中又恢複詭異的安靜。提燈中的燭火畢剝兩聲,影子因風來回晃動。
康伯身後一人晃了晃,似乎站不穩,幸而被周邊人扶住。
康伯後退一步,行了一禮,道:“張大人、二公子,多有得罪,某僭越了。”
随他話音落下,湧入院中的一幹下人慢慢退出,如一陣風卷過,隻餘滿地狼藉。
詠州謝氏下一代繼承人的鬥争,終是以謝明謙為勝者落幕了。
躲在小亭中目睹了全程,扶盈又是困惑又是訝異。她緊張地不敢出聲,生怕有人來亭子中檢查。
什麼斷案,什麼玉佩,她一點也聽不懂。眼巴巴地望向謝明蘊,他卻隻笑着搖了搖頭。
其實露面也沒關系。既然張敬介入此事,謝府的人自然也知道謝明蘊脫不了幹系。隻是難得瞧見扶盈這般真情流露、茫然若迷的模樣,謝明蘊便不想出去了。
待人都走盡,一日未開的簾幕終于被掀開。張敬按原位坐下,痛飲了一杯冷茶。
自來了詠州城,查賬巡查便四處碰壁,還要與那些氏族官僚虛與委蛇,總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此回多謝張大人,還有......三表弟。”謝明謙舉杯左右敬了敬,擡頭飲盡,“若非二位鼎力相助,明謙便要被奸人所害,我再敬一杯。”
“二公子客氣了。”張敬自然地接話。彼此推杯換盞,一片其樂融融。
扶盈還不明白發生何事,拽了拽謝明蘊的袖子,問道:“張敬的官職很大嗎?怎麼他一來就把謝明旭抓進去了?”
茶水正到喉口的張敬差點嗆着,他偷眼瞥了一下,趕緊裝作沒聽見。
于公主而言,再大的官職也算不得什麼,何況她身側就有一個将來要榮登高位的人。
謝明蘊抿了一口茶,笑意淺淺,“張大人手段高明,我自是不如。”扶盈若想知道,也不妨告訴她,隻是此時地方不對。
将客套話都說盡,張敬起身拜别,謝明謙連忙相送。他正是春風得意時,滿面笑意掩藏不住。
“祝賀二表兄得償所願。”謝明蘊禮數周到,拱手間叫人挑不出一點錯,“今後謝府便由二表兄承起了,那些腌臜事,還是莫要髒了手的好。”
謝府販賣私鹽的事,此回雖是放過了,但遲早也是個禍患。謝明謙笑意淡了些,望向謝明蘊,不由動容:“三表弟金玉良言,明謙莫不敢忘。”
不僅替他出主意鏟除了謝明旭,還提醒他保全自身,謝明謙着實有些感動了。
他畢竟還是天真了些。縱然此話是真,又焉知其中有何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