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晴天，太陽還未落山，雪停未融，周遭安谧和樂。扶盈捂着臉，控制不住地淚如雨下。

她很久未痛快哭一場了，眼眶一濕，便是再難止住。

春分尚遠，白晝時短。夜色籠罩原野之時，帳外人聲漸漸多了，應是前去幫忙的民衆回來了。扶盈躲到屏風後，并無心思兼任，不料謝明蘊卻回來了。

分明前幾日都見不着人，偏生今日回來得這樣早。

她才哭過，眼角一抹淡紅，看着又可憐又羞怯。終于找到人，謝明蘊微怔了一瞬，視線移到别處。

“徐伯過來了，出來說話吧。”

接過謝明蘊遞來的帕子，扶盈有些難為情地将臉拭淨，整整衣襟走了出去。

謝明蘊一直未回府中，徐伯早想到他事務繁忙、脫不開身，幹脆取了些幹果點心，借着撫恤民衆的名義過來探望。

“唉，我知勸不動你，隻是大人也該對自己上心些。”

沒日沒夜的操勞，縱是謝明蘊精力不減，也還是免不了眼下淡淡烏青。

徐伯本還心有怨念，覺着扶盈既然跟來了，理應勸阻些，可瞧見她微腫的眼睛，又說不出重話了。

徐伯帶來的東西，謝明蘊都分發出去了，隻留了一盤扶盈喜歡的，在她坐下時推到她面前。

安置地衣食不周，确實叫她受委屈了。

久未見面，徐伯到此，問的自然是謝明蘊近日忙于何事。扶盈無心吃點心，隻絞着手指，心不在焉地聽着。

謝明蘊所做何事，她雖不能十分清楚，多少也知道些。她心不在此，忽然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開年後進程快了許多，想必不日即可完工......便将阿宛先帶回去吧。”

她不是主動的性子，安置地的民衆也不敢随意向她搭話，這些日子，應是悶得狠了。她做的已夠多，不習慣便不應勉強。

聽見能回京城，扶盈心中最先湧現的卻不是欣喜，“那你呢？”

謝明蘊飲茶的手頓了頓，霧氣拂過他的眉眼，“再過四五日，我便回去。”

這樣嚴重的災情，要解決并非那樣容易。他這樣說，一面是安撫扶盈，一面也是璘王的意思。

“那便好，”徐伯不疑有他，深吸一口氣，笑道，“忙活這樣久，也是該有個結果了。”

他沒再多話，自覺接下了護送扶盈回去的任務。

安置地境況粗陋，一時不便騰出第二個住所，簡單用過晚膳，徐伯便要動身。

扶盈來時一身輕，如今要回去，也收拾不出什麼東西。因她不會騎馬，謝明蘊不知從何處喚來了馬車，正候在遠處等她過去。

扶盈在此處沒有幾個能說上話的人，要走便也迅速，隻是徐伯還在同謝明蘊說話。

徐伯似乎有意避開她，笑着催促她先上車，自己卻又退後。

想必還在計較早前的事，她才不會為此讨好。扶盈“哼”一聲，轉頭落下車簾。

“大人莫要怪我多言，阿宛她既是那人的女兒，讓她待在身邊......是否不妥？”

身為前朝天子之女，而今改朝換代，又無權勢傍身，處境堪稱狼狽。若關系過近，免不了惹來麻煩。

謝明蘊當然不會不知曉，然而他總是用别的話語掩飾真心。“留她還有用。何況璘王仁慈，未必趕盡殺絕。”

他既這般說，徐伯也不好再言，收起愁苦扯出笑意，“也是。聽聞璘王前幾日接見了昌樂公主，想必也不會苛責阿宛。”

動身前往江南前，謝明蘊曾向昌樂公主進言，想來她是聽進去了。能搭上太後，性命無憂不在話下。

可惜扶盈卻非如此。她非但沒有同族的親友能攀附璘王，還是廢太子同母胞妹。古來帝王最多疑，僅憑這一點，足矣叫帝王下令斬草除根。

謝明蘊眼簾半垂，神色不明，“但願如此。”

若要保她，或許并非不可。隻是仕途盡毀、青雲難再，此種風險，有幾人能承受？

從江南回到京城，耗費了半月之久，從城郊到城内，卻隻是須臾時間。徐伯面對扶盈，仍是不太自然，好在扶盈心寬，得了京城新出的點心，便真當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了。

在安置地算了幾日的帳，一時閑下來，她反倒有些不适應了。每日吃些徐伯買的點心，接着便是在書架上挑挑揀揀。

她試圖向徐伯打聽皇兄的消息，才一開口，徐伯便說着廚房有事先走了。思來想去，能問的人還是隻有謝明蘊。

他而今應是為那個璘王做事。隻是事關生民百姓，為誰做事都是無妨。如果皇兄坐上了皇位，定然也會如此。待謝明蘊回來，再問問他。

四五日說長不長，扶盈盼了許久，卻先等來了另一人——禁衛軍統領趙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