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時總很快就從對面回來了,陳助理在駕駛座上扭過頭:“時哥,周總他怎麼說?”
“沒同意。”靠回座椅前,時添擡手揉了揉眉心,“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先回酒店。”
返回市區的路上,車載廣播裡一直在循環播放午夜傷心情歌,煙嗓女聲娓娓道來:
【說不上愛别說謊/就一點喜歡/說不上恨别糾纏/别裝作感歎——】
時添左眼皮禁不住一跳:“……小陳,換首别的。”
“……哦哦!”
陳助理切換了個頻道,勁爆的DJ廣播舞曲頓時充斥了整個車廂。稍微調小音量,他一邊開車,一邊問副駕駛座上的時添:“時哥,你有沒有聽說,周總和季總今天晚上在望月樓打了一架?”
時添握着手機的手微微一僵:“今晚?”
陳助理點頭:“嗯,我也是聽停車場那幾個保安說的。說季總的車之所以會掉進湖裡,就是周總在刻意報複季總。還說他們倆後來好像又起了什麼争執,季總鼻血都噴出來了。”
時添:“……”
那麼多年過去了,季源霖果然還是被打的那個。
“時哥,他倆以前是有什麼過節嗎?怎麼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打起來?”
看到陳助理一臉想要吃瓜的表情,時添打了個哈欠,乏乏地窩在汽車靠背前:“誰知道呢?說不定又是為了那個小模特。”
雙手撐着後腦勺,他阖上眼睛感歎出聲:“小陳我告訴你啊,男人這種生物,為了喜歡的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午夜時分,奧迪劃開夜幕,緩緩駛入了萬豪酒店的停車場。
時添這幾天已經在市區物色好了一套出租屋,準備等開始打官司後就搬進去,目前暫時還住在酒店。
萬豪的保安已經和他混了個眼熟,看到奧迪的車牌号,沒等陳助理刷卡,就打開擋車杆給他們放了行。
這幾天沒怎麼睡好覺,時添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讓陳助理先開車回家休息,他睡眼惺忪地轉過身,從側門進了酒店大堂。
不知為什麼,大堂今晚空無一人,就連值班的前台也沒了蹤影。他找了條捷徑,直接朝着後門一處比較偏僻的貨梯門走。
站着等電梯的功夫,他豎起耳朵,聽到背後的一根石柱後面傳來了一聲異常的動靜。
“啪——”
石柱後響起刺耳的甩巴掌聲,在空曠的酒店大堂裡尤為突兀。時添偏過頭,餘光看到石柱背後站着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看起來比較年輕,年紀最多二十出頭。那人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純白色浴袍,光着腳丫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闆上,正用手緊緊捂着臉,上半身因為疼痛而有些痙攣和顫抖。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身穿唐裝的中年人。男人的面部隐藏在石柱投下的陰影裡,看不清楚五官,但時添仍然能從他手上層層疊疊的細紋判斷出他的年齡。
中年男人的聲音很啞,猶如從破風箱裡發出的蜂鳴:“你心裡那點小心思,用在外人身上可以,在我這裡行不通,知道了?”
伸手攬起從肩上滑落的半邊浴袍,男孩神情倉促地擡起頭,拉住中年人打他巴掌的那隻手,顫抖着唇角想要吻上去,卻被眼前的中年人無情抽開。
男孩紅了眼眶,聲音裡隐隐帶上了懇求的意味:“白叔,你再給我點時間……”
“再給你兩個月。”中年人淡淡道,“要不你看着辦。”
語畢,中年人一揮手,兩名守在正門口的酒店工作人員立刻上前,架起跪在地闆上的男孩,扶着他就往走廊另一頭的客用電梯走。
時添屏住呼吸,凝神一看,發現這兩人雖然穿着酒店制服,給人的感覺卻又不太像這裡的侍應生。在他看來,更像是那種在特殊場合經過刻意打扮的安保人員。
被兩人一左一右挾持着往前,男孩咬着唇拼命搖頭,全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栗起來:“叔,我不要,我不要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男孩求救的聲音很快便消失在了門中。
很快,上樓的貨梯也抵達了酒店大堂。步入電梯前,時添皺着眉頭在原地站了片刻,從褲兜裡拿出手機,點開搜索框輸入了兩個字。
電梯廂内沒有信号,等電梯抵達了他房間所在的樓層,電梯門緩緩打開,搜索框才跳出來了搜索結果。
盯着手機屏幕上男孩的燦爛笑顔,時添甩了甩昏沉的腦袋,一下子精神了。
剛才在樓下遇見的那個男孩,不是别人,就是他丈夫的出軌對象——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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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時添不到七點就起了床。
他和基金經理約好了九點在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見面,商讨夫夫理财産品訴後分配的事宜。
先去健身房做了半小時有氧,又回到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和基金經理在樓下會面時,他已經一掃昨夜疲容,完全恢複了平日遊刃有餘的姿态。
和基金經理笑着握了握手,又像往常一樣寒暄了片刻,兩人一同走入電梯,按下了前往頂樓的按鍵。
電梯升到十六層時停了一下,從門外走進來了一行三人。為首的男人伸手要按電梯鍵,發現頂樓按鈕已經被人按了,于是轉過頭,對着時添兩人禮貌性地颔首。
即使面部戴着口罩,時添還是通過發型和側臉的瘀傷認出了其中一人。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又在電梯裡撞見了成熙。
成熙今天穿着件尺寸偏大的高領白色襯衫,兩隻手縮在袖口裡,看起來不太像是他自己的衣服。他一直低着頭跟在兩位衣冠楚楚的商人身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态似乎不太好,走路時能看出明顯的搖晃。
借着頭頂昏黃的燈光,時添發現了成熙後頸處的一道青紫色勒痕。雖然刻意被用衣服擋住,但靜下心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到這人身上到處都留下了強忍過疼痛的痕迹。
站在他身旁的基金經理顯然也發現了有點不對勁,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後背,低咳了一聲。
電梯依然在往上走,廂内安靜地落針可聞。
就在這時,時添突然發現,成熙好像認出自己來了。
盯着電梯門上自己的身影,成熙的眼神先是從錯愕慢慢轉變為驚惶,最後變成了一種類似空洞的絕望。
他不明白成熙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卻并不想去細究。
男孩全身傷痕累累,身體也搖搖欲墜,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卻仍舊在另外兩人面前強撐着,不敢露出任何端倪。
這樣的情況,任何一個人都應該能看出有蹊跷。
但他從不是什麼聖人。
助人為樂也要分場合,他又不傻。
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男孩,他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看到時添淡淡收回了目光,成熙緊緊抓住背後的電梯扶手,手骨關節變得慘白。
就在電梯即将抵達頂樓,電梯門朝兩側打開的前一刻,他抖動了一下喉結,擡手指向了身旁的時添,沙啞顫抖道:“……我,我認識這位時先生,他是我朋友。”
兩個同行的男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同時朝時添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
時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