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洛斯意外,如果他猜的沒錯,這是一本魔法書。
還是有關草藥的魔法,這類書在圖書館裡都很少會有人翻閱。
哪怕是對其最有興緻的愛洛斯,如果不是遇到相關問題,也不會打開。
阿尼亞相比魔法更關心國庫收支,顯然這不是她的課外書。
“這是什麼?”愛洛斯迷惑地打開。
被阿尼亞按上封面壓了下去,“知識有時候也是一種秘密。”她神秘地說。
阿尼亞再沒有更多的提示,送完書就離開了。
她雖然一氣呵成最終“不得已”将書送給他,但愛洛斯總覺得,她就是為了拿這本書才來的。
阿尼亞走後,他吸取教訓認真關好門。
仔細檢查書的目錄的内容後,一時看不出什麼異常。
他第一件事就是将書放下,走向窗邊。
那就是剛才讓他驚異的一幕。
在他放置檸檬蛋糕的地方,蛋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隻麻雀。
它們一動不動仰躺在窗邊。
細小的爪子蜷縮着,露出白絨絨的肚皮。
凍僵了?
不。
看旁邊的蛋糕渣,和兩隻小鳥的狀态。
或許是被毒死了。
愛洛斯猜測着,想要将它們拿來看看。
手一剛伸出去,一縷紅發飄然出現在他面前。
烏列爾先一步伸手拿來了那隻鳥,他托着那隻鳥遞到愛洛斯面前,不必他沾手。
“丢進火裡看看。”愛洛斯一愣,随即命令道。
烏列爾便将那隻麻雀丢進燃燒着的壁爐裡。
火焰吞吃掉麻雀,飄搖了一瞬,冒出單薄的紫煙。
這來自大陸上一種很普通的毒劑,稀釋後可以用作鎮定。
愛洛斯望着那鳥,自己險些就如它們一般被毒死。
他從邁進城堡到現在,不到一天,已經被害了三次。
換成其他人,早被吓得提心吊膽。
愛洛斯卻莫名有一種習慣後的平靜。
失憶後,他誤以為他的姐妹兄弟,和路邊其他家的姐妹兄弟沒什麼不同。
結果隻需一天,就能在這家中學會了“不去信任”。
他叫烏列爾拿來一條帕子,先将麻雀包好。
再接過毒死的麻雀,一擡頭,卻發現烏列爾神情陰郁。
想到烏列爾若是遲來一步,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吃到這枚蛋糕。
愛洛斯對他的态度好了一點兒。
“怎麼了?”他問。
“王宮中連點心也不安全,我想之後,你的食物都應該我先試試。”烏列爾說。
愛洛斯笑了,他發現他真的在思考。
烏列爾想事情時微微擡起下颌,目光落在房間的邊角,顯得很認真。
愛洛斯則露出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點點頭,開口逗他。
“蛋糕你也先咬一口?”
烏列爾怔住,望向愛洛斯的目光忽然就有些局促,他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可以用餐刀。”
他的樣子和他傳聞中的名頭極不協調,愛洛斯盯着他的臉,捏捏自己的下颏,面帶遺憾地朝他搖頭,“還是麻煩。”
烏列爾眼裡的光淡了一點,又陷入糾結的沉思。
愛洛斯等他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不如你直接做給我吃好了。”
烏列爾并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遲緩地回答,“也不是不行。”
愛洛斯才真的意外他會接受,他腦海中浮現出他穿上圍裙的樣子,低頭輕咳了一聲。
“聽起來很勉強?”
“不,你想我做什麼都可以。隻是……未必合你的口味。”
愛洛斯意識到他居然是因為這個而面露難色,幾乎想要笑出聲。
但再一想,自己都不記得吃沒吃過了,再多說就要露餡了。隻好用一句“我很期待”結束。
天氣很冷,窗邊不能久站。
愛洛斯揣着一隻代他死去的小鳥,與烏列爾說話時,心情才稍好一些。
然而正在他關上窗子時,一陣頭暈襲來。
是來自他轉身後,不經意擡眼掃過的拱形窗框最上端的痕迹。
那是一道奇怪的劃痕。
在看到那痕迹後,破碎的記憶楔進腦海。
——在高高遊蕩起的秋千後,綠蔭中探出一雙同樣年輕的手,推的不是秋千繩索,而是男孩的脊背。
男孩摔進灌木叢,脖頸被劃破好一道口子。
——庭院旁畫畫的人轉身,露出正在塗抹的那幅畫作。
那卷曲的黑色長發、玫瑰色的眼眸與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被劃上一個鮮紅的叉痕,過濃的紅色顔料從筆迹下端流淌下來。
——“這銅風鈴真好看,要挂在這裡嗎?風一過,這些彩繪銅片就會像花一樣綻放,發出聲音的。”
“好啊。”
“那你來試試?我幫你扶着椅子。”
于是少年踩上那椅子,正在踮起腳時,椅子一歪,身影從窗邊翻了出去。
愛洛斯脖頸上的陳舊傷痕,骨折後重新長好的手臂似乎都隐隐作痛。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分不清面容,但他們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的哥哥、姐姐與妹妹,原來從那麼早開始,他的家人就想要他死了。
他頭暈暈的,站不穩當,晃悠着朝地上倒去。
就在他以為自己多少要摔上一下時,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
烏列爾攬着他,“我去叫醫師。”
“不用。”愛洛斯直起身,扶着他的手坐回椅子裡,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不太好。
但一擡眼,卻看到烏列爾的臉色更是蒼白得可怕。
“你哪裡受傷了?”
愛洛斯還想說兩句假話,可看他發白的唇,還是實話實說,“我隻是想起一些不太高興的事,也或許隻是天太冷了呢。”
還有,原來我不是無路可走,我還有死路一條呀。
愛洛斯一陣頭暈後,喝上一口暖和的茶水,感覺好多了。
烏列爾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他沉默地往火裡扔了兩截木頭。
愛洛斯伸出手去拍拍他的手背,觸到他染紅的紗布才驚訝地覺察,自己幾乎是習慣性地想去安撫他。
“要我怎麼做?”
烏列爾開口了,他像是終于想出了一個合适的,回應愛洛斯糟糕心情的方案——邀請愛洛斯任意命令他。
愛洛斯隻是指指書櫃,“我想要那個。”
愛洛斯的能想起的記憶格外稀薄,還都集中在知識、經驗而非舊故事上,他記得自己的魔法筆記在書架裡。至于阿尼亞給他的書,則被他随手丢在床底。
沒頭沒尾的“秘密”兩個字,還不夠吸引他耗費心力。
烏列爾執行他的命令幾乎不問為什麼,即便愛洛斯的理由再離奇,再出其不意。
他很快就為他拿來了他想要的兩樣東西。
愛洛斯将那副金色鏡鍊的鏡片架在鼻梁上,翻開他的神秘學筆記。
“既然他們大家都這麼有閑情逸緻,還當什麼國王呢?”
然而。
就在他決定認認真真補習一下知識,給大家“喝點好的”的時候。
在他旁邊專心“陪讀”的烏列爾,站起身,嘗試把手甲穿回去。
愛洛斯奇怪,“你不會想和我一起出去吧?”
“我得保護你。”烏列爾義正辭嚴,說完又陷入沉默。
他顯然意識到如果他出去,就不是保不保護的問題了,王子反而會因此變得危險,可他居然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愛洛斯看他的樣子,烏列爾低着頭松松垮垮地站着,臉上一副藏不住的懊惱,卻裝作在看窗外的雪。他沒有提任何愚蠢的主意,隻是默默攥緊了手掌心。
配角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上場。
愛洛斯不禁開始反思,自己失憶之後是不是太拘謹了?
明明初生的時候,也沒有過去的記憶。
但一定比現在大膽得多。
“特别想跟着我?那也不是不行。”愛洛斯用目光描摹着他挺拔的身軀,從修長的雙腿移到被包裹嚴實的肩膀,最後落在那頭耀眼的紅發上,“至少需要裝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