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道他剛才是進宮去了,須彌覺得就是說眼前這個人的狀态是進了禁獄也不為過。
“何事?”須彌負手身後,不耐溢于言表。
“馬牢之亂,非十年不能恢複國本。”李誼一個字一個字慢慢道,雖已很努力在清晰口齒,可還是氣若遊絲。
“盛安、隴朝,都再經不起任何波瀾了。”
玉面之下,向來斂眸的李誼直視着須彌,蕭索清目,唯有坦誠。
須彌揚了揚眉,向前走了一步。
“是嗎……”她毫無感情順承一句,轉而笑道:“這可不像是颠覆過王朝的人,能說出來的話。”
李誼的胸腔微微起伏一下,長長行了一禮。
明知徒勞。
須彌還過一禮,轉身就走。
。。。
“末将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須彌請安。
含元殿的帷幕後,壺蓋如颠簸的馬車行駛在煮沸的水汽上,發出一聲讓人心焦的清脆聲。
在一套繁瑣的做茶工序,和一聲遠遠傳來微不可聞的下咽聲音後,才傳來一聲潤不透的啞聲。
“扣誰了?”
在皇帝身旁,剛添完茶在放杯子的内侍無聲擡眼,看向帷幕上清晰勾勒的影。
眼觀萬物,可那除了身形什麼都分辨不出的影,分明也正直直看着他。
“叮——”内侍不受控地打了一個寒戰,放茶壺時明顯重了許多。
皇上沒有轉頭,隻是餘光掃來一圈,就足夠内侍驚懼交加如同五雷轟頂,“咚”地跪倒在地,正要顫抖求饒,就聽帷幕外,清冷聲起:
“幾個官家子弟不遵宵禁,徹夜在市中飲賭,今晨與末将迎面遇見,本欲交坊正或巡邏的金吾衛處辦,可其出言不諱、不服管教,末将恐其喧嚷驚動百姓,遂将其扣押。”
須彌說完,帷幕内許久沒有聲響。須彌也不着急,平靜地跪等。
“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須彌起身,一步未趨,轉身即走。越走,帷幕上的影子愈長、愈直。
廊柱間,一衣着寬松、頭發披散的男子步履緩緩走出,沉默地直面帷幕上的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見時,才捂着心口咳嗽幾聲。
“陛下,您潤潤嗓子。”一年老内侍端來一杯茶。
宣平帝沒接,隻是疲憊地問道:“怎麼不見梁裕?”
許益筠被杖殺于大殿後,宣平帝思量再三,将遠在漢州德陽郡郡守梁裕調回盛安,擔任禁軍統領一職。
梁裕素有正直之名,又與宣平帝年少有誼,是為數不多宣平帝還敢相信的人。
内侍答道:“梁統領在回京路上染了腸疾,這兩日愈加嚴重,昨夜于宮門送了帖子,告假五日。”
“嗯。”宣平帝應了一聲,轉入廊柱間。
。。。
“嘶——”一聲馬鳴後,須彌勒馬于一高門大院前。
早有一周身皆覆、僅能看出是女子的人等在門邊。
須彌把馬鞭随手扔給等在階下的侍從,一步三階、大步流星上了台階,走進為她轟然而開的大門,看都沒看門邊人一眼。
“須彌!”那人喝道,底氣十足。
須彌已經跨進門檻,此時轉身,道:“來都來了,總進來坐一坐吧,王妃娘娘。”
那女子愣了一下,終是耿着腰闆走了進來。
大門又關,金黃的門釘與金黃的牌匾交相輝映,上書:東宮左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