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真夠辛苦的啊,才回來沒幾天,就忙着來落井下石。”
七皇子把提來的盒子放在地上,對着地上坐姿粗俗的男子端正行了一禮。
“李誼見過兄長。十年未見,今日終……”
“哼。”李讓冷笑一聲截斷李誼的話頭,把半個饅頭狠狠甩到地上,轉過頭來怒斥道:
“這麼多年沒見,李誼你怎麼一點沒變,還是這副虛僞的嘴臉!
你知不知道,你這惺惺作态的樣子,遠比那些來張牙舞爪的,更讓本王看着惡心!”
從來沒個正經人樣的混蛋王爺,在面對十年不見的弟弟時,倒拿出幾分帝王家的狠戾樣來。
面對十年未見的兄長,和字字誅心的中傷,李誼的回答,是什麼也沒說,玉面上下俱是一般,沒有一點表情。
他收了行禮的手,也收了沒說完的話頭,沉默着走到屋角,搬着布滿裂縫的木案幾,擺在李讓面前。然後打開提來的盒子,把裡面的盤子一個個端出來,還提出一個酒壺來。
四五個菜,葷素搭配,皆是李讓平素最喜歡的菜。
牢房裡光線暗,卻也遮不住這些佳肴的紅光油亮。
李讓隻看一眼,聞一下,已是口中生津,腹中大響。
李誼給李讓擺好盤子,滿了酒杯,才雙手遞上筷子。
然而李讓還是扭過頭去,生硬道:
“哪盤有毒啊?你直接告訴本王,本王吃了就是,也給你省點時間。”
這話很傷人。
李誼不語,放下筷子伸手把李讓面前的酒杯端過,掩袖一飲而盡。
而後又伸手入懷,掏出一張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杯口又滿上清酒,複置于李讓面前。
“兄長,弟食素,無法為兄長試菜。兄長放心,弟此來,絕無歹意。”
自證清白,請人相信,是李誼這輩子做得最多的事,說得最多的話。
但無論做了多少次,李誼還是無法老練,甚至每一次,都覺得自己更無力。
說完,李誼又從食盒的下一層中,端出一碗仍熱氣騰騰的清粥,用勺子舀起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又從盒中取了把新勺子放入碗中,才放在李讓面前。
“兄長先用清粥,免得驟食油膩,傷了脾胃。”
李讓聞言,低着頭餘光瞥那盒子,果見裡面包着層層棉布,才讓這些吃食過了這麼久,仍舊留有熱氣。
李讓嗤了一聲,卻是轉過頭來,終于瞟了李誼一眼。
也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太餓了,還是覺得如果真想下毒的人,才不會在乎飯菜是冷是熱、吃的人會不會舒服。
亦或是因為,眼前人,從來都是讓人無法懷疑的人。
李讓還是端起粥碗,一仰脖就幹了,随即一把撈起筷子、抄起飯碗,惡狠狠往嘴裡刨了一口飯,邊吃還邊道:
“死也不做個餓死鬼,你毒死老子算球。”
他是真的餓壞了。
李誼終于展顔,溫和地笑了,把菜盤往前推了推。
李讓狼吞虎咽起來,很快就漸入佳境,卻還不忘從飯碗中擡頭,虛虛地瞟了李誼一眼,當對上他平和的目光時,又連忙收了目光,語氣沒那麼沖了。
“所以,你不為落井下石,到底是做什麼來的?”
李誼又給李讓添了杯酒,直言道:“我想知道案中内情。”
李讓刨飯的手頓住了,擡頭來時,嘴唇上還挂着幾顆飯粒。
“你……你想管這事?”李讓不可置信地問,又立刻殺死了自己的希望:
“沒戲的李誼,我中了老三的圈套,阿耶鐵了心要殺我。
就是最得盛寵的二弟,都知道救不了我,又何況是這麼些年流落在外的你……”
李誼隻道:“私藏弓弩盾牌等軍械是死罪,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比人命還金貴,而是因為這些死物,昭示着活人的反心。
如果大哥私藏軍械,不是為了謀逆,那沒有反心,死罪又從何而來?”
李讓更震驚了,瞳中的燭火搖曳得愈加厲害。
“你……你信我沒想謀反?”
李誼的瞳中,卻是沉穩得熄滅了燭火的躍動。
“你不會謀反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