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什麼,我忙又道,“這、這是乳名。我娘親這樣喚我的!”
我拾了枯枝,塞在他的手中,“你不識字,我教你呀!嗯,就寫我的名字!呐,這個你怎麼舒服怎麼拿,回頭有了毛筆,我再教你握筆的姿勢,現在咱們隻學個字形筆畫!”
他怔怔瞧我,我對他鼓勵地微笑。他低頭,有些不自然地用枯枝在地上比劃,明明是能将長刀舞的瑟瑟生風的練武的手,此刻卻笨拙不堪,筆畫順序全是錯的不說,連“一”字都劃的歪歪扭扭。
幾番下來,我終是忍不住去扶他,“不對不對,要這麼寫的。”
手把着手,一筆一劃,教了幾遍,我仰頭問他,“記住了麼?”
他斂着睫,眼垂的很低,搖頭。
我隻得又手把手地教他,教着教着,我的心思就不純潔起來。他的手寬厚而修長,指節分明,真的很好看呐。不像我的手這麼白皙,卻是健康的小麥色。亦不像我的手這麼柔軟,粗硬的繭子直硌的手心癢癢。還有那細細的疤痕,大大小小,淩亂散布,竟也不讓人覺得難看,隻覺得,特别的……特别的有味道……
不過,他食指指腹處的這一道道細口,卻很是奇怪呐……蟲子咬了似的,還結着血痂,血痂的顔色也淺淺的,像是新傷的。我下意識地伸指·摩·挲,他大掌蓦地一震,猛然抽離。
我回神,羞惱自已的神思遊離,低頭,“那、那、那個,會、會了麼?”
步殺輕嗯一聲,自己寫了,這回總算是對了。我偷偷觑眼瞧他,他臉色淡淡,不見生氣的樣子。我悄悄舒了口氣,卻又隐隐的失落,想了想,又刷刷在地上寫了二字,臉側微微泛紅,“娘親高興的時候,也會喚我小一呢,你……你也可以喚我小一的……”
“……”
我仰臉,巴巴地望他,“你看,我這個公主當的吧,好像還挺出名的,就是名聲不怎麼好,得罪了不少人。萬一咱們不小心走散了,你要尋我,總不能大聲喊,‘永樂,永樂,你在哪兒’吧!保證一聲驚起刺客無數啊!我若應了那絕對是衆矢之的!北瑤光也不能喊,公主更不行了。但‘小一’就不一樣了啊,這名兒我就告訴你了,誰也不知道,你一叫,我肯定敞開了嗓子應你,你聽聲辨位,就尋到我了。”
“……”
“喚、喚一聲怎麼了啊……又、又不會少塊兒肉……”
“……”
步殺始終沒有開口喚我,隻執了枯枝,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在沙地上寫了“小一”二字。我扁扁嘴,憤憤地在一旁寫了“步殺”,然後用腳狠狠踩平,再寫,再踩。如此來回幾次,擡頭見步殺直直地瞧我,便鼓了腮幫子,在“步殺”與“小一”之間寫了個大大的“喜歡”,仰頭,沖着他挑釁地笑。哼,就是欺負你不識字!
他睫毛抖動了一下,問,“是什麼?”
我唇角愈揚, “就不告訴你!”
“……”
“啊,在這兒啊,找到你們了!”
王哥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一驚,手忙腳亂地抹去地上的字迹,對上步殺微惑的目光,臉騰地紅了個透。掩飾地笑了笑,結巴道,“嗯……回、回、回家!我們回家吧!”
步殺有些失神,重複,“回……家。”
“啊,口誤!口誤!太陽都要落山了,該回去了啊。”
王哥卻在此刻插話,“哎呀,喜歡就住下,這兒可不就是家麼!咱村子雖不及鎮子上富足,但青山綠水人心淳厚,沒那花花世界的花花腸子,自在的很!待你們倆結了親,年後再添個大胖……”
啊啊啊——越說越沒邊兒了啊,太羞人了啊,我忙出聲打斷,手指遠方的天空,“日暮微醺,夕陽如醉,快看那天邊的晚霞,多好看呐!”
王哥立刻随我所指望去,感歎一番。步殺卻未動,隻目光怔然地落在我的臉上,我羞赧道,“不、不好看麼?”
他烏眸微沉,折了絢麗霞光,“好看。”
我窘迫的快要哭了,好看你就快看啊!盯着我瞧做什麼,他喵的老娘被你瞧的都快冒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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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入宿,步殺隻要了一間房間。我忐忑不安糾結萬分地想要怎麼向王哥王嫂解釋,誰知他們竟二話沒說利利落落就地騰了個房間出來。
好吧,是我想多了。我偷偷問王嫂有沒有多餘簡床或厚被褥。我怕步殺又在椅子上坐守一晚,那多難受啊,不如多要張床或打個地鋪,他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王嫂聽完柳眉一揚,伸指點着我腦門兒心笑,“你傻啊!打什麼地鋪?就讓他睡床上!”
“那、那我睡哪兒?”
“當然也睡床上!”我的嘴巴張成了0,王嫂小聲道,“嫂子算是瞧明白了,這小子雖木讷的緊,好在人實在,脾氣也好,老實本分又聽話。關鍵是你喜歡呀,不如就趁早生米煮成熟飯,他鐵定願意負責。”
“生、生、生、生米、米煮成熟、熟、熟飯!!!”我受驚不小,好一陣緩了過來,紅着臉食指一對,吭哧吭哧道,“要……要……怎麼煮?”
“哎呀,”王嫂笑的花枝亂顫,“這有什麼難的,嫂子跟說啊,你隻要——”
她的話戛然而止,步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目光掃過王嫂落向我,淡淡道,“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