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在松林間極速穿梭,幾乎成了一道虛影。
步嶼把任時之緊緊摟在懷裡,潔白的衣衫被血染了大半。任時之虛着眼,埋在步嶼胸前,整個人浮浮沉沉,似乎看到了步嶼的眼淚。
為什麼會哭啊?
任時之不明白,他無力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想說安慰步嶼,說我沒事,可張嘴的力氣也沒有了。
好疼啊……
任時之閉上了眼,渾渾噩噩的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小時候,任景凡每次醉醺醺的回家,總是會對他媽媽拳打腳踢一番,毆打的場景反反複複地重現。
那時他還小,六歲左右,他媽媽總是讓他下午六點到晚上九點去附近的公園玩,或者呆在幼兒園玩一會。
小時之很聽媽媽的話,不過有次忘帶了水彩筆,想回家去拿,卻撞上了任景凡對舒薇家暴的場面。他在門口吓住了,反應過來後沒猶豫的沖進去就是抱住任景凡的腿,哭着讓他别欺負媽媽。
任景凡是個爛人,輕輕松松地一腳就踢開了他,小時之撞在了桌腿上。
舒薇趕緊爬過去死死互住自己的孩子,說任景凡你不是人。
任景凡隻是低着頭無恥的恥笑了一下,說總不見小的,是你不讓他回來的?
也沒等舒薇回答,任景凡便蹲了下來,場景瞬間一換,隻剩下小時之和他兩個。
小小的身子躲在桌下,任景凡對上那雙極其清澈的眼,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說:“真想把你的眼睛挖下來,做成玻璃珠子,肯定很漂亮。”
心智仿佛也随夢境回到了童年,小時之睜大着眼睛看着這個男人,不敢說話,隻覺得下巴被捏得生疼。
見小時之眼睛含着淚光,任景凡笑了笑:“怕了?”
他聲音突然溫柔起來,摸着小時之說,“騙你啦,爸爸怎麼會傷害你呢?爸爸很愛你呢。”
一瞬間,任景凡的嘴裂到了耳根,像個魔鬼一樣,影像不斷放大,陰影籠罩着小小的團子。
小時之吓得閉上了眼,随即,他又夢回半年前,任景凡打斷他腿那次。
夢裡很模糊,他見任景凡提着他的領子抵在牆上,任景凡得意的看着他:“跑啊,怎麼不跑了?”
“你看,最後還不是被我找到了。”任景凡惡劣的逼近任時之,“怎麼,覺得你爹是個人渣,想甩掉了?要怪就怪你媽,當初看上我這個人渣,現在甩不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暗中,任景凡無情的笑聲,舒薇絕望的哭聲從四面八方鑽進自己的耳朵,任時之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想帶着他媽媽逃跑,可是不管怎麼逃,都能被任景凡找到,怎麼也擺脫不掉!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明明…明明已經很努力了。
任時之跪在地上抱着頭失聲痛哭,他隻敢在夢裡痛哭,隻敢一個人哭。
不知過了多久,任時之醒來時已是夜晚時分了。
屋内靜谧無比,安靜得能聽見外面樹底的蟲鳴。
任時之頭疼的睜開眼,酸澀發脹,過了一會,手臂上的痛感慢慢傳了上來,不能過分的動作。
屋内的燈光很暗,從不遠處傳來一道暖黃的燭光,他指尖微微動了動,碰到了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
扭頭一看,步嶼趴在床榻旁邊,眉頭緊皺着,睡着了也沒有松開半分。
他想伸手撫平步嶼皺着的眉心,步嶼卻似有所覺,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他輕聲問。
“嗯。”
“是不是做噩夢了?”
任時之愣了一瞬:“你怎麼知道?”
“你哭了,”他輕聲說,“我怎麼叫你你都不醒。”說着兩人無言看了一會兒,步嶼又問,問,“餓不餓,我去給你下碗面。”
“嗯。”
步嶼折返的速度很快,他把面端至矮桌上,轉身去給任時之拿了鞋。
下了床,任時之在矮桌面前坐下來,濃郁的香氣彌散在冷空氣中,瞬間變成了白氣,模糊了坐在矮桌對面那人的輪廓。
隐隐約約,任時之透過白氣看清那人撐着臉,嘴角有意無意的勾着,直直的看着自己這個方向。
他也不知道步嶼在笑什麼,不自在的低下頭,正要吃面時,他發現自己受傷的是右手臂。
任時之扯了扯嘴角,感情這人剛剛笑得是這個事。
任時之又擡起頭,問他:“……好笑嗎?”
“不好笑。”
任時之眯着眼看他:“你嘴角下來再說話。”
步嶼是真忍不住了,笑着起身貼了過去,“向我尋求一下幫助不可以嗎?”
“那你剛剛還笑!”
“咳,我錯了。”步嶼連連道歉,端過碗,輕笑着哄道,“吃一點嘛。”
任時之扭頭瞥了他一眼,湊過去低頭咬了一口挑起來的面。
步嶼盯着他看,長長的眼睫毛像扇子一樣的,還有鼓起來的臉,他無聲動了動喉結,感覺也有點餓了。
面吃了大半任時之就吃不下了,趴在桌子上,手摸着肚子,像隻狐狸滿足的眯起眼。
“好吃嗎?”旁邊的人問。
任時之下意識回答:“好吃。”
步嶼朝他頭上看了看,又瞧了瞧他身後,奇怪的問:“那你狐狸耳朵和尾巴呢?”
任時之摸肚子的手一頓,警惕的擡頭:“幹嘛?”
“沒,”步嶼好笑的看着他,說,“以為不好吃,你都不露一下狐狸耳朵。”
一提到這個,任時之的臉又不自覺燒起來。
他不理人,撇撇嘴起身走了。
還挺嬌。
步嶼輕笑着跟在他身後,到了床邊,任時之回頭看他,微皺眉:“你不回去嗎?”
“嗯?回哪去?”步嶼挑眉看着他,“你該不會以為雲生先生的小屋很大吧。”
“……”任時之沉默了一瞬,像是思考什麼,然後認命般擡了擡下巴,“那你睡裡邊。”
步嶼真沒忍住,嘴角總是帶着一抹不深不淺的笑意:“還記着呢。”
任時之通紅了臉,不說話,用眼神瞪着他,隻見步嶼點點頭,開始脫起了衣服。
“等等,你幹嘛?”任時之退後一步。
“還能幹嘛?當然是——”步嶼壞笑着看他,“睡覺啊。你睡覺不脫衣服?”
任時之當真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這才發覺自己身上隻剩下一件白色裡衣。
“我脫的。”步嶼道勾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