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一片騷動,一道道貪婪的要吃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向那位春風滿面的紅衣女官,全場估計唯有江離一人在一旁急得幹跺腳。
“姑奶奶啊姑奶奶!”
“你還不如喝醉了呢!”
顯然,整個朝堂,沒有一人是站在何芷熙那邊的,甚至可以說這些迂腐之臣将其視作眼中釘,笑柄,飯後談資!
江離已經能感受到幾位老僵屍要暴起給易知薇一口了。她是真的很好奇,隊長吳沐塵是怎麼跟易知薇混這麼久的?她這個老好人,現在都想沖過去,狠狠給這個愛亂來的朋友擰一耳朵。
“嗯。”稀稀拉拉的掌聲從殿内傳出,威壓般叫殿上百臣匍匐,那道熟悉的怪聲,如同奸猾之鼠聶耳,撓得江離内心發毛。
“愛卿這是要為朕分憂啊。”
此刻靜得如是到了沒有活人的冰窖,剛剛還“義憤填膺”的僵屍臣,無不緊閉嘴巴,趴跪于地。而唯一隻是裝裝樣子的江離,一想到這皇帝的廬山真面目,再瞧瞧這群大臣的慫樣,就不由得想笑。
她将目光朝易知薇瞥去,發現這家夥完全沒有在意這朝堂上下被她攪成了一鍋粥,而是在那嘗試撫平自己衣袖的褶皺,倒是輕松自在得很。
這貨放一以前,絕對是個禍亂朝綱的存在!江離咬牙切齒着,也越發好奇這個易知薇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陛下,”
“微臣以為,何大人所谏……”
易知薇拂拂衣袖,沒等怪貉皇帝示意便自行站了起來,還沒說完卻感到自己的袖腳被人拉住。
身旁的聲音,本該如海般包容,卻也微微泛着無可奈何的白色浪花。
“易大人,您……”何芷熙雙目微垂,褐色的眼眸,像是預見自己命運的梅花鹿般,帶着神性又流露着悲哀,“不必為卑職做到如此。”
或許無人知道,何芷熙就像是這被困在無能深院的異類,在迂敗的狂歡中,唯一未被裹挾的棄子,清醒到隻有她仍堅持在這痛苦的漩渦中掙紮。
但很不幸,易知薇看到了,看到了這鏡子另一面掙紮的自己,還異想天開地想為她砍下鎖鍊。
“何大人,可知易知薇這名中深意。”
“易知己微薄,無奈人間事。”何芷熙緩緩說道,就像在吐露一個不争的事實。
“哈哈。”早在進入妄念前,就知曉這個答案的易知薇隻回以暢意的笑聲,“唉呀,曾經我也是一腔熱血,結果落得個四處碰壁,颠沛流離啊……”
她發笑着,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像是混不在意,道開了自己的前塵往事:“我早跟我母親說這名字起得不好,她本想我知為知微,謙遜有禮,不曾想卻是把我這一生給囊括進去了。”
聽着易知薇的調侃,何芷熙張張嘴,照鏡子般,似乎明白了她為何要幫助自己,想說些什麼,但還是任由易知薇講了下去。
“何大人,你可知這亘古流轉,我本欲成雄獅啊……”易知薇取下别在腰間的酒葫蘆,癡癡看着,聽着裡面半滿的酒液,碰着薄薄的殼皮。
“沒料到啊,到頭來我隻是趴在雄獅上吸血的一隻小蜱蟲罷了。”
一番自嘲的言語,将她的一生貶盡,易知薇看着今日之何芷熙,就像瞧見了昔日之易知薇,滿身抱負,頭破血流,被人唾棄,不得善終。她有些弄不清楚,她已知自己如微塵,卻還是忍不住棄了混世酒,想助眼前人一臂之力。
“易大人何必言至于此。”何芷熙仍半坐在那邊理解着易知薇的每一句話,神情平靜卻含清泉之淺笑,“在卑職看來,您心中仍燃着火焰。”
“而這蒼生,需要易大人這一簇微火。”
何芷熙虔誠地向易知薇緻以拱手禮,接着又向大殿内的方向,叩禮铿锵道,“江右洪災——百姓疾苦——請願陛下——開倉赈濟——”
宏亮之音,響徹這糜糜殿堂,一聲兩聲乃至十聲百聲,叫鴉鴉青衣老臣扶額抹汗,以至直播間内的觀衆也無不動容。
“天殺的,這吃人的世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們就是不願意接受一個女官,比他們這一大幫子都強!”
“那個死浣熊也是!遲遲不表态,不就是看不起何芷熙!”
“我不懂啊?既然征了女官,為何要将她們當作個擺設呢?”
“為什麼為什麼?!因為他們怕!大家懂嗎!他們怕我們比他們優秀啊!”
漢白玉制的地面滲出血迹,直到殿上傳來喝止之聲。
“停下吧,何芷熙。”那聲音中明顯帶着幾分不悅,“這江右百姓可要稱你為父母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