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琅與虞慎之間顯然有更快的消息傳遞方式,等崔竹生知道沈松先斬後奏端了盧莊一事,元浩已經奉旨帶人去抄盧羌的家了。
這樣也好,至少目前他們這個陣營還算穩固。
崔竹生細細閱覽沈松的回信,言語诙諧,難免被她逗笑。信中說,甯琅替她撐了好大的派頭,當時,他們連盧莊的話事人是誰都不知道,就帶兵殺了進去,那老頭硬着腰杆質問沈松,說她一介女流憑什麼捉他下獄,被甯琅一腳踹倒在地,甯琅還吼:“老匹夫,這位是雍涼新任守将,統管西北,你說她捉不捉得?”
後來沈松問他,為何一路都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甯琅卻說,自己小時候,倒是日日夜夜盼着能有個人像他們這般從天而降,把他從那人吃人的日子裡拉出來。
崔竹生想象着沈松在外獨當一面的畫面,心裡仿佛有暖流經過,說不出的高興。
要是她身邊的人不那麼礙眼就好了。崔竹生看着被沈松親筆寫下的“甯琅”二字,心頭泛酸,取了小刀,将這該死的名字一個個挖掉,才将沈松的信收進自己找人定制的紫檀木盒裡,蓋子上刻着松樹和竹,樹影交錯,抵死纏綿。
做完這些,他取下腕上的瑪瑙手串,放在拇指尖轉動。
“公子。”李管家領了人進來,“江州來的繡娘到了。”
崔竹生眼睛一亮,忙站起身來:“快請進來。”
他要親手為沈松縫制一件嫁衣。
……
小方和小圓變成了醫館的學徒,沈松摁着張正将其餘一百多個孩子都安排好了去處,這才啟程從甯州去往雍涼。
越往西走,越能見風土人情的迥異。雍涼是賀蘭山腳下的明珠,洶湧的母渡河繞城而過,站到近處,能輕易聽到潮水雄獅般的怒吼。這裡的百姓衣着也不若長安那般繁瑣複雜,以簡潔的剪裁為主。沈松從未見過如此絢麗多彩的布料,明明也是長安盛行的絲綢,卻由那飽滿的紅、綠、黃、黑交織,猶如黑夜中舞蹈的焰火。
雍涼城門用本地石料雕刻而成,高聳地立着。沈松已換好淺绯色的官服,掀簾而下,沖着在門口迎接的衆官員行禮:“在下沈松,見過各位。”
身着各色官服熙熙攘攘候着的大小官員見到沈松皆是一愣,甯琅亦是換上了正式的深綠色官服,向府尹遞上太子親署的任命文碟。
至此,此起彼伏的問候聲終于響起。沈松的到來如平地驚雷,炸開了這個原本就喧嚣的商貿重鎮,她特地騎上自己的馬招搖過市,沿途的百姓紛紛伸長了腦袋,光明正大地,或畏畏縮縮地打量着她。
身量很高,至少有七尺,不輸一些男子;身形并不瘦削,孔武卻也帶着女子應有的纖細,筆直地坐在馬上,比前些年遊街的貢士更加意氣風發;面容姣好,眉眼中還能品出幾分稚氣,隻是那眼神,清亮又堅定,光是看着,便令人心安。
“娘,女孩兒也能當将軍嗎?”
“這……應該是可以了吧。”
沈松聽見,轉頭沖着小女孩挑眉。
待她從容走到雍涼主街正中,沈松舉手示停,朗聲沖着甯琅道:“傳我命令,即日起沈家軍招收女兵,有志者皆可前往都督府報名,不限出身,不限年齡!女兵與男兵同饷!免勞役!”
甯琅順從地應下。
自沈松收到王樹準備的梳妝台的那天,她便在腦中醞釀起這支隊伍,若她自己是獨木難□□便借這股東風去燃星星之火,以至燎原。一路上,又和甯琅反複商讨細節,虞國女子崇文不尚武,官家富商的小姐是根本不會與她們這幫“粗人”為伍的。可是,富貴之下,芸芸衆生,那些不願被賣與老鳏夫的,從青樓逃出來的,無父無母孤苦伶仃的,與夫家不和又不敢和離的……苦海無邊,她做不了神佛,能幫她們掙到一絲喘息之機,何嘗不可。
此話一出,原本就各懷鬼胎的本地官員頓時傻了眼。新官上任三把火,誰都怕這不知深淺又得罪不得的燒到自己頭上,他們的家世在地方上充充門面還行,可眼下皇帝苟延殘喘,太子統攬大局,一個是頂天的文官武将都護着的眼珠子,一個是太子跟前相逢于微時的心腹,他們拿什麼去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使手腕啊?不知道這位神仙搞這個女兵到底要幹什麼,總之老老實實把事情辦好先。
一時間,整個雍涼都熱鬧了起來。
……
沈松沒忘記崔竹生的叮囑,剛安頓好就讓甯琅整理了一份禮單,又支使沈青雲去取了錢,選了一個休沐日在府上設宴,帶着請帖把雍涼大小官員都送了一通。
“将軍,都督府那邊可忙了,本以為沒什麼人來,誰料想已經排起長隊了!”沈青雲拿自己的零花錢給沈松帶了羊肉包子,“你嘗嘗這個,可香了!”
沈松方換好一身常服,她住的地方便是上屆守将的宅子,雕梁畫棟,好不奢靡,她直接将外院劃成女兵的寝舍,接過羊肉包子,問道:“晚上咱們出去走走?聽說是個什麼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