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來,雲初霁已經悄悄探查過了江南和山東的玄墨閣書齋,她發現自己到目前為止查到的關于玄墨閣的種種,都與師父告訴她的一般無二,包括那個線人後來傳遞的一些信息。雲初霁想不通,一個閉門不出的人怎麼會了解的如此詳細,莫非她還有自己所不知的消息來源?可即使是這樣全知的師父在提及蜀中的那座石堡時卻語焉不詳,也不知石堡防範得如何嚴密。要不是有師父的半百叮囑在先,雲初霁恨不得現在就入蜀查探一番。
趁着閑暇的時候,雲初霁還與陸小鳳一起去花滿樓那蹭酒喝。她自認并不愛喝酒,但花滿樓所釀的果酒當真香甜,至于其他佳釀,因她酒量淺,全都進了陸小鳳的肚子。每每看到陸小鳳那副志得意滿的樣子,雲初霁都忍不住要數落他,而後便是兩人相互鬥嘴,花滿樓則在一旁邊聽邊笑。
與歡快氣氛相悖的,是雲初霁拉郎配的工作沒能成功。再又一次沒能得到正面回應後,陸小鳳終于看不下去,告訴她世上最不能勉強的就是感情。無奈認識到這一點的雲初霁隻能作罷。
至于交給朱停做的物件還未完工,但這也不算壞事,因為雲初霁在去看進度時,偶然結識了老闆娘。兩個女人相談甚歡,雲初霁更是收獲了式樣顔色各不相同的好看衣服。(注1)
這天,終于到了與朱停約定交付物件的日子。可是雲初霁到了約定地點,等了許久卻不見來人。去到兩人的家,也一個人都沒有見到。按說朱停生性疲懶,極少出門,更别提連老闆娘也尋不見人。屋内物件整整齊齊的擺放着,莫名透出一絲不對勁,他們倆很可能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雲初霁在屋内徘徊片刻,決定去找最會惹麻煩也最能解決麻煩的人。而且,這個人今天一定會去一個地方,一個雲初霁本打算拿完東西也趕去的地方。
花家的桃花堡。
花家老爺過六十大壽,宴請四方親友。雲初霁看看外邊的日頭,發現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些遲了,連忙動身。
既然是去賀壽,自然要有禮物。雲初霁也早準備好了禮物,就是在書齋順的天山雪蓮。這東西對花家來說稱不上貴重,無奈書齋裡就是這東西最多,即使少了些許也不會在意。不過雲初霁可以保證,她挑的天山雪蓮,絕對是書齋裡最好的三個。
因着與花平有過一面之緣,即使沒有拿出請柬,雲初霁仍是被迎了進去。此時酒席已經開始了,還有幾個奇怪打扮的人正在表演。雲初霁老遠地就看到花滿樓神色郁郁地離開了大廳。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種表情,将手中的賀禮交給陪同的花平後,追了上去。
花滿樓不知道在憂心何事,這次她走近了沒反應。
“你在想什麼?”由不得雲初霁關心,以往就連陸小鳳都能被她的突然出現吓到,但花滿樓每次都會提前察覺她的到來,讓她好生無趣。可這次,花滿樓卻直到聽到她的聲音才發現她。
發現是她,花滿樓神色稍緩,說:“一些往事罷了。”
雲初霁很喜歡跟花滿樓聊天,因為他從來不會問自己怎麼突然來了。來時可來,走時可走,他對朋友很關心,卻也不會給他們任何壓力。在他身邊,總猶如清風拂面,溫暖舒适。但今天的花滿樓卻不一樣,好似原先清朗的天空突然陰沉了下來,連那天邊的流雲也染上了墨色。雲初霁不知道原因,當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默默地走在他身邊。
不知走了多久,花滿樓突然道:“你知道鐵鞋大盜嗎?”
問完,他不經有些啞然,暗道自己可笑。十五年前,雲初霁還小,怎麼可能聽說過。卻聽雲初霁點頭道:“嗯,聽過。父親說過,穿鐵鞋的是個壞人。”
雲初霁想起了父親說這話的時候,正是她八歲那一年。那時候她在清點每年的生日禮物時,發現少了一個。娘親回憶起應該是她三歲那年生日前夕,父親被人叫出去,故而少送了一次。又對她說,父親是去還當年搭救之情,所以她應該諒解。正巧父親聽見,神色微沉,說了這麼一句話。後來父親還答應會在當年生日補她一個,隻可惜卻是再沒有了。
花滿樓不知這些事由,心道:看來鐵鞋大盜的事迹被不少人當做吓唬小孩的故事了。其實若不是當年的事,這人對自己來說應當也隻是一個故事吧。
兩人皆因回憶起過往神色黯然。
過了好一會兒,雲初霁才想起自己是來安慰人的,居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她連忙轉過頭,看見花滿樓依舊神情陰郁,于是寬慰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和鐵鞋大盜有什麼淵源,但是你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末了,又覺得這句話不妥,加了一句:“還有陸小鳳,你别看他平時吊兒郎當的,但他重義氣的很。”
“多謝。”花滿樓心頭一暖,終于露出一絲笑顔,又道,“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聽着花滿樓的訴說,雲初霁才知道,一向雲淡風輕的花滿樓居然有這麼深的一個心結。原來他與自己一樣,都有仇怨,也都有需要複仇的人。對于仇家,雲初霁隻有一個态度。
“他要是這次敢來,你就别放過他。讓他血債血償。”
花滿樓點頭,堅定的說:“嗯,我知道。”
這是雲初霁希望的回答,但不知道為何,她卻覺得莫名心慌,因為現在的花滿樓很不像平時的他。
花滿樓拒絕了雲初霁繼續陪同的請求,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雲初霁隻能離開,但她也沒有遠離。而是就近選了一棵樹,藏身于樹枝之上。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做,是不放心花滿樓,還是想知道他面對仇人時的選擇。
天色漸深,花滿樓正在屋内擦劍,正在為之後的決鬥做準備。
突然一個黑影在房頂出現,花滿樓立即出門,同時大呼:“陸小鳳。”
但讓雲初霁感到奇怪的是,陸小鳳并沒有出現。聽他沒有喊自己,雲初霁猜到花滿樓應該察覺她一直守在外面了。
來人一襲黑衣,帶着面具,裝扮與花滿樓描述的一緻。此人從屋頂落下後,察覺到附近有人,又立刻躍上另一邊房頂逃竄。花滿樓緊随其後,緊追不放。
見二人一追一逃間已去了很遠,雲初霁才從樹上下來,悄悄地跟在身後。
之後看到的一切都讓雲初霁在心中産生了大大的疑問,房間、屋頂,每一處都有人出現,而那黑衣人的舉動絲毫不見驚慌,似乎早有預料了一般。而每一處的人在黑衣人離開後都不追趕,似乎都默認了将一切交給花滿樓。
雲初霁暗自分析道:這些人應當是花父好友,知道花滿樓失明原委,所以才交由他決斷,并躲在暗處觀察着這一切。但奇怪的是,她總覺得那個黑衣人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在最後一個房間中,似乎出了什麼意外,雲初霁正要靠近,就見黑衣人奪窗而出,花滿樓飛劍而上。之後,最讓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那黑衣人突然停下了腳步。而且雙手抱胸的姿勢……
不好!
雲初霁突然明白為何會覺得黑衣人眼熟了。
可是太遲了。來不及了!
她這個位置選的太好,又太不好了,以至于隻能威脅得了黑衣人,卻無法阻攔花滿樓。她能做的,隻是喊出來一個明顯徒勞的字:“慢……”
比雲初霁聲音更快的,是花滿樓的劍。不是刺出,而是猛地停下。
與此同時,所有躲在暗處的人紛紛走了出來。
“花公子。”
“樓兒。”
花滿樓上前,摸了摸黑衣人的後背,狠狠地将劍摔在了地上,氣憤道:“陸小鳳,你開什麼玩笑!”
這是雲初霁第一次看見花滿樓這麼生氣。
黑衣人轉過身,摘下面具,果然是陸小鳳。他同樣憤憤地掃視衆人道:“如果這是玩笑的話,未免開得太大了。”說罷,他稍一用力,身上的護甲輕易地被撕開。而後他手指撕開的口子,激憤道:“如果剛才不是花滿樓當機立斷,我已經變成死鳳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