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夫人看向周行。周行以為這是叫他過去的意思,正要上前,卻見蓮夫人又朝他搖了搖頭,隻得又滿臉不悅地回到原處。蓮夫人看着他,眼神逐漸柔和,說道:“他就是這樣的人。否則也不會被騙的這麼慘。”
陸小鳳也看向周行,道:“依你的性子,不會嫁給不喜歡的人。所以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與他臉上的疤是否有關系。”
蓮夫人察覺他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自覺沒有再隐瞞的必要,說道:“八年前,我和周行還有許洋是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闖蕩江湖,甚是快樂。就是那晚,如現在一般的盛夏時節。我記得那湖邊荷花盛放,花香襲人。不過再嬌豔的花哪比得上那時候的我,我站在木筏上舞動雙刀,引得岸邊的兩人不停拍手叫好。
蓮夫人臉上的笑意突然斂去,說道:“一舞過後,周行和許洋同時向我表達了心意,但兩人在我心中同樣重要,所以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當時恰在那裡賞荷的連舜見狀提議不如比武,勝者便可以與我在一起。我們三人皆覺得這是最不容易破壞我們之間友情的方法,欣然同意,并約定點到為止。當時我們都以為連舜是一位和善的前輩,并不清楚他那惡毒的真實面目,便邀請他當裁判。在連舜的刻意提醒下,周行和許洋都認為我的存在會分散他們的注意,要求我不準去。我當時雖然嘴上答應,其實心中早就存了偷偷跟去的想法。但周行與許洋知道我的性子,不僅沒告訴我比武地點,甚至還是半夜偷偷走的。于是那一天清晨,我隻在兩人房間看到勸我等待的字條。然後我就等了好久,從清晨等到黃昏,再到夜幕,卻隻等到了連舜一人。他告訴我,兩人比武時沒收住手,雙雙跌落懸崖,他嘗試了很多種辦法,卻根本找不到下去的路。我自是無法相信,鬧着去比武的山頂。可到了我卻傻了,那處懸崖極深,他們絕無生還可能。我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結果,久久不肯離去,傻傻地坐在懸崖邊,坐了七天七夜,連舜就陪了我七天七夜。再之後我就嫁給了他。”
“連舜曾在妻子死後為她守身三年,因此在大多數人眼中,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之後他雖然有過情人,但明媒正娶的續弦卻隻我一個,加上他對我很好,因此最開始的幾年,我真以為自己嫁得良人。直到兩年前的端午,他早早地去了朝觀山莊,在家的我則見到了找來的周行。從他口中,我知道了當年比武的真相。當年是連舜出手偷襲,才害得正在比武的兩人跌落懸崖。幸得峭壁間的樹木阻擋,兩人才沒有直接墜落,但那些枝桠也讓他們遍體鱗傷。周行運氣還算好,雖然途徑的樹枝劃傷了他的面頰,人又在崖底樹幹上撞了好幾下,才跌落在地,但都不緻命。許洋卻沒這麼幸運,他被崖底樹木枝幹直接刺穿腹部,挂在了樹上,當周行好不容易将他救下來時,已然活不成了。許洋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拼盡最後一口氣将周行體内焚心掌的内力吸到自己身上,為的就是讓他活命,以揭穿連舜的真面目。可惜當時許洋自身難保,隻吸走了一半焚心掌的内力,另一半仍留在周行體内,将他全身的經脈攪得亂七八糟。他費了好幾年,才将那股内力壓制住,勉強梳理好經脈。又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他才找到路艱難離開崖底。得知我竟然嫁給了連舜,他又不顧傷勢,匆忙找來,等了好幾天才尋到機會告知我真相。剛知道實情的那段日子,我一想到自己的枕邊人竟然這般惡毒,就完全無法與他獨處,于是我總是整晚借口睡不着,在外亂逛。”
也正是她亂逛,才會看到丁翀夜晚燒紙祭拜,從而讓陸小鳳察覺丁翀真正身份,當然這都是前話了。蓮夫人此前聽聞如何化解焚心掌之毒時的詫異也有了解釋,連舜做賊心虛,當然不會想讓蓮夫人知道有關焚心掌的一切。念及此,陸小鳳歎道:“難怪你不知道如何解焚心掌。”
“是啊。都另有解法了,還防着我拿到解藥。”蓮夫人臉上閃過不屑,“他倒是相信他那個好女婿。”
陸小鳳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喃喃道:“或許不止是女婿……”
蓮夫人沒聽清,問了一句:“什麼?”
“沒什麼。”陸小鳳将這個荒唐的念頭壓下,“你說連舜有過幾個情人,結婚後他可曾找過他們。”
蓮夫人搖頭,道:“他隻愛名利,對女色看的很輕。而且我的脾氣,怎麼可能讓他與那些人再有往來。”
陸小鳳試探道:“若不是女色?”
蓮夫人先是一愣,片刻後回過味來,頓時忍俊不禁,大笑道:“我好歹與他做了幾年夫妻,不至于連他喜歡男人女人還不知道?他是聰明,我可也不笨,否則怎麼發現他準備假死脫身的?”
陸小鳳來了興緻,連忙追問。
蓮夫人答道:“他們三兄弟總喜歡關門讨論事情,尤其這次在朝觀山莊明知鄭塗身體不适,連舜還堅持要見他,我便起了疑心,于是趁衆人不注意,悄悄潛到門外。我聽到連舜提出用三方升仙丸假死,還說僅用一顆不會緻死。我那時就知道得趕緊下手。可是就算我和周行聯手,也無法殺得了他,否則我們也不會等上兩年,來尋找時機了。”
陸小鳳恍然道:“所以你一開始找上我,是想讓我這個愛管閑事的家夥替你殺人。”
蓮夫人道:“沒錯。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剛等到連舜回家,就聽到了葛桑死亡的消息。連舜聽到這個表情時一點都不意外,我以為他們假死計劃已經實行,不敢再耽擱,于是一等他離開就聯系周行在濟南城外埋伏。後來的事情正如你說的那樣,雖然重傷了他,但我也被他打傷,隻能逃離。這次聽到連舜死亡的消息,我以為是假死,才會立刻趕來。沒想到殺他的竟然是他的親身女兒,這也算是他的報應了。”
嘲諷、感慨、輕松,從蓮夫人臉上一一閃過。這兩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着殺了連舜,替許洋、替周行,更替自己報仇。如今連舜已死,她終于可以将心結放下。
陸小鳳問道:“你之後準備如何?”
蓮夫人說:“周行體内殘餘的焚心掌内力……不,沒有這麼好聽。我隻是喜歡這樣被人愛的感覺而已,說到底,我就是這個隻愛自己的自私鬼。”
不會危害他人的決定,向來沒有理由駁斥。況且比起一些人的虛僞,蓮夫人的直率更顯可愛。陸小鳳笑道:“偶爾自私一下也不算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