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片刻,雲初霁押着一個姑娘走了回來。這個姑娘十六七歲,身穿苗族服飾,身後背着一直竹簍,腰間還挂着一個挎包。她手上那隻滿是疙瘩的蟾蜍以及她看到巨蟒屍體的那聲哀嚎,都說明了她是這兩隻毒物的主人、襲擊衆人的元兇。但多數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雲初霁身上,此時他們才驚覺自己為那張俏麗的面容所蒙蔽,一直忽略了她是多麼可怕的人物。
感受到主人的悲傷,蟾蜍發出了威脅一般的呱呱亂叫。雲初霁确信自己方才那一腳踢得不輕,就算是尋常人也得受内傷,可這隻蟾蜍還能叫喚的這麼猛,看來這巫山内的毒物當真不可小觑。她擔心蟾蜍再生事端,伸手在其上方一揮,随着些許粉末灑落,蟾蜍立刻蔫了下去。
那苗族少女大驚失色,用不甚流利的漢話急切說道:“你做了什麼?”
“我嗎?”雲初霁面露威脅地看向她,“自然是用它威脅你拿出解藥。”
“你這個壞人!”少女不斷咒罵,雖然雲初霁聽不懂她的話,但想必不會是什麼好話。
“你再罵下去,它可就支撐不住了。”雲初霁手指蟾蜍,輕飄飄的話語滿是威脅。
少女憤憤地瞪了一眼,終于妥協道:“要在我包裡,紅的是蛇毒的解藥,黑的是蟾蜍毒的解藥。”
雲初霁從她腰間的挎包中拿出一個黑色藥瓶一個紅色藥瓶,分别打開聞了聞。胡跖見她沒有立刻将藥拿來,頓時急了,連聲道:“雲姑娘,解藥已經到手,快給我們服下吧。”
“也是。雖然她想殺了我們為蛇報仇,但若因此再折了一個蟾蜍,未免不智。我想那幾位的命在這位姑娘眼中,說不定還比不上一隻蟾蜍腳。”說罷,雲初霁抓起藥瓶邊走。
胡跖聽她說自己幾人都比不上一隻蟾蜍的腳,心有不悅,但奈何解藥在對方手裡,隻能小聲嘀咕道:“這叫什麼話嘛。”
那少女聽了這話,臉色由紅轉青,高聲叫住剛走了兩步的雲初霁,道:“紅的是蟾蜍毒的解藥,黑的是蛇毒的解藥。”
雲初霁順利套出正确解藥,緊走兩步來到範一彪身前,将黑瓶中的藥喂他服下。問明胡跖和廣知大師所中皆是蟾蜍毒後,她又将紅瓶子遞了過去。蘇申夜接過藥瓶,先給廣知大師服下,再将藥瓶送到胡跖手中。胡跖先服下藥,想到方才若不是雲初霁警惕,自己輕信那丫頭,估計已經送命,不由怒罵道:“真是歹毒的家夥。”
蘇申夜道:“兵不厭詐。那姑娘與我們是敵人,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
胡跖反唇相譏道:“真不愧是多情的蘇公子,連敵人也要幫着說話。就不知若這次毒的是蘇公子你,你還會不會這麼憐香惜玉?”
汪增全随即幫腔道:“那可說不好,蘇公子或許真就這麼憐香惜玉。否則怎麼光準時姑娘跟着,不準我們跟着?”
程萬戰立刻反駁道:“這怎麼說?昨夜要提前出發的是你們,今天埋伏在路上偷偷跟在後面的也是你們,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還是你們,怎麼反而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汪增全冷哼一聲,說道:“我之所以提前出發埋伏在路上,就是因為猜到了仲公子偷偷藏私,沒有将所知盡數說出。仲公子身為主家這般偏幫,如何叫我等信服?”
仲夏面色一凝,正要回答,卻被蘇申夜打斷。
“仲公子隻負責将我們帶到起點,之後就是各憑本事。而得仲公子幫助,也是我的本事。”
汪增全道:“那跟着你們後面,也是我們的本事。”
程萬戰道:“那我的本事,就是不準你們跟。”
汪增全道:“地圖上的路隻有一條,我們還能走去哪裡?難道當時我沒有搶先出手,你會不動手?”
胡跖附和道:“他肯定是忍不住的。”
程萬戰恨恨道:“要不是你們,那條大蟒也不會這麼輕易得手。”
……
雙方一來一往、争執不休。雲初霁終于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昨夜汪增全一行四人離開後并沒有走太遠,而是在某處悄悄埋伏了下來,等今天仲夏他們經過時,就悄悄跟在了後面。而仲夏一行在榕樹附近察覺到了他們的行迹,勒令不準他們繼續跟随。于是由汪增全搶先出手,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搏鬥,汪增全的胳膊因此受傷。之後聽到動靜的苗族少女使喚巨蟒偷襲,巨蟒一下子将仲夏撞到樹幹上,令其重傷。衆人多是行家老手,當即轉換目标,将武器對準巨蟒。幾番纏鬥,程萬戰終于瞄準時機,一斧頭砍上七寸。誰知那七寸被精鋼包裹,不僅沒傷到蟒蛇,反震得他虎口開裂、腦袋發暈。就在這暈乎中,他被蛇尾甩中,撞到了樹幹上。好在力道不算大,他才沒有重傷。廣知大師則是被不知從哪鑽出來的蟾蜍噴了一臉毒液。那蟾蜍毒液十分兇猛,胡跖不過是手上濺到了幾滴,已是面色發紫。剩下的四人不敢力戰,隻能慢慢纏鬥,再尋時機。
“唔……”範一彪悶哼一聲,悠悠睜開了眼。
“醒了。”許是差點一起死于蛇口之下,時夢之的話語中帶了些難以掩飾的喜悅。
範一彪從手上蔓延開來的紫黑已經褪去,唯有臉上顯得尤其蒼白,不見絲毫血色。雲初霁替他把了把脈,确認蛇毒已解,隻是身體較虛,還需休息些時間。
一旁的幾人也停下了争執。胡跖發現他的手也恢複了正常的顔色,暗道難怪方才有力氣吵架。如今隻剩下了廣知大師,他臉上的黑紫也已經褪去,但是眼睛卻依舊什麼都看不見。
陸小鳳奇道:“莫非這毒還因人而異?”
苗族少女也聽到了他們的争執,解釋道:“他的眼睛肯定已經被毒廢了。藥隻能解毒,又治不了傷。”
陸小鳳心念一動,問道:“我記得鬼蟬蟬蛻可以療傷,不知能否治眼睛?”
苗族少女搖頭道:“你們這些外地人總把鬼蟬、蟬蛻說的那麼神。若真是這樣,我們寨子的人豈不是根本不會死?其實蟬蛻最多隻能治一治手腳受傷,斷了都沒辦法,何況是眼睛瞎了。我記得我小時候,寨子裡有位瞎眼老伯。要是真能治,肯定早給他用了。”她心直口快,直接打消了陸小鳳的念頭,卻也無意識中暴露了自己正是苜黎寨的人。說完這些,她将手一伸,沖雲初霁道:“解藥!”
雲初霁也爽快,走過去又朝蟾蜍灑了些粉末。
少女捧着蟾蜍等了半天,見它還是蔫着,質問道:“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數,我給你的可是真解藥。”
雲初霁坦然道:“我給你的自然也是真的。你是它的主人,應該能感受到它的狀态,它現在隻是剛解了毒,有些虛弱。”
少女捧起蟾蜍,仔細端詳,終于确認雲初霁所言不虛,這才放下心來。
鑒于多數人的傷勢,商議之後,衆人決定先回榕樹附近休息一晚。為防止少女跑回山寨報告,雲初霁封住她下半身的經脈令她無法行走,再将她安置在榕樹下,交由傷勢較輕的程萬戰看着。然後雲初霁和陸小鳳、花滿樓,以及蘇申夜、時夢之、章平、鄒瑜分成兩組去附近拾些幹柴用于晚上生火。不知是否是共同對付巨蟒的原因,時夢之與蘇申夜之間的關系緩和不少,分組時主動走到了他的身邊。陸小鳳輕輕的歎了口氣。雲初霁從歎氣聲中沒有聽到過多的失望,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少女待雲初霁一離開,立刻不安分起來。她用還能正常活動的雙手不停怕打雙腿,卻發現起不了絲毫運用。她眼珠一轉,朝程萬戰招呼道:“喂,喂……”
程萬戰怕她耍手段,一直離得遠遠的。此時聽到呼喊,更是直接轉過身去,裝作出神沒注意的樣子。
少女哪容他不理自己,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程萬戰聽到後方聲響,以為有什麼暗器,連忙躲開,見落到地上的不過是一塊石頭,才放下心來,悄悄呼出一口氣。他自覺剛剛漏了怯,故意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望向罪魁禍首,呵道:“你幹什麼?還想偷襲不成!”
“誰要偷襲了?”他兇,少女就越發蠻橫,“喂,我這樣坐的不舒服,你快把我放開,我保證不跑就是了。”
程萬戰哼道:“你以為你的保證有用?”
少女看出他不會幫助自己,暫時作罷。但很快,她又再度不安分起來。
“喂,喂,喂,我渴了。你腰間的水壺!我要喝水!”
胡跖被吵得始終無法安心休息,甚至手臂再度隐隐作痛。他自認是個人物,不屑于為難已經無力反抗的小姑娘,于是朝程萬戰喊道:“你快把水壺給她,讓她别吵了。”
“什麼時候輪到你安排我做事了?”程萬戰邊抱怨邊解下水壺遞了過去。
少女接過水壺,暢快地喝了一大口,滿足地将水壺蓋好,作勢要遞回去。程萬戰不疑有他,伸出右手俯身去接水壺,誰知少女趁機拉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拽。程萬戰當即站立不穩,便在這将倒未倒之際,隻見他雙腿一彎,以膝着地,雖有些狼狽但好歹穩住了身形。程萬戰雙眼幾乎要噴出怒火,狠狠地瞪着少女,她幾次三番的戲弄人,實在過分。
“你做什麼?!”
少女不慌,用自以為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放了我,我帶你去我們寨子。我答應你,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找來。”
程萬戰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疑惑間怒氣消了大半。這個提議不由讓人不心動,但以他稀松的功夫和不受待見的脾性還能混迹江湖這麼久,憑的就是自知之明。一想到少女的狡猾和自己的實力,他很快打消了心中的貪念,說道:“我不會放了你的,你别再動什麼歪腦筋。”
少女見計謀又沒有得逞,氣急敗壞地說:“什麼不會放,我看你是沒那個本事。就跟我們祭司下的蠱,别人都解不開一樣。”
程萬戰懶得與她計較,站起身,拍去腿上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