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床頭櫃上的一張三人合照的照片,昨晚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腦海中。
隻是她的記憶隻到喝酒的部分,至于喝酒之後發生的事以及她是如何進到這個房間的,則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希爾也沒過多的糾結這件事,因為她潛意識中對萊因哈特有一種本能的信任。
甚至在看到床腳放着的她的衣服時,驚訝又感念于他的細心。
穿上衣服,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床鋪,希爾悄悄地走出了房間。
客廳冷清清的,唯于壁爐中燒剩下的一攤,尚留餘溫的炭火的灰燼。
希爾靜靜地注視着客廳一會兒,随後拿起一支筆,在安靜地躺在茶幾上的那本探險小說的封面上寫了幾行字。
‘謝謝你昨晚的收留,還有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喝了你的酒,我會從我爸爸的酒櫃收藏中挑一瓶最好的送給你。最後,如果我昨晚喝酒之後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還請你多包涵。雖然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希爾留。’
做完這一切,最後看了一眼房間,希爾沒有任何遲疑地轉身離開。
因為出來的時候尚早,此時兩位房東夫人還未起床活動。希爾自然就沒有和兩位老夫人打上照面。隻獨自悄悄離開。
街上還是蒙蒙亮的樣子,空氣中充斥着一層既冷又濃的濕氣,迎面撲到臉上,讓希爾昏沉的大腦瞬間清明了不少。
希爾想拿出通訊器聯絡赫達,想了想又作罷。隻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隻是剛走過拐角,就見到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那裡,微笑着向她伸開了雙臂,“安琪兒,爸爸來接你回家。”
希爾瞬間濕了眼眶,快步跑過去,一下子撲到了伯爵的懷裡。先是小聲啜泣,最後是嚎啕大哭。
瑪林道夫伯爵則是低聲地安慰着女兒。
而女孩也對父親表現出了極度的依賴......
萊因哈特透過窗戶看着這一幕,久久地沒有移開視線......
直到父女兩個坐上車離開,才将目光落到了手中的書上。封面的空白處赫然是今天早上離開時,希爾寫的留言。
一字一句地,萊因哈特反複看了好幾遍,然後突然就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或許是因為字裡行間流露出的調皮,或許是因為初嘗愛情的甜蜜。更或許是一種不甘,不快的自嘲。
其實早上從她走出房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卻沒有勇氣走出來與她說一句下次再見,也沒打算告訴她昨天晚上他的冒犯,更無法向她坦誠他的心意。他告訴自己是因為他正在做一件用生命去賭的極其危險的事情,不想将她卷進來,讓她也置身于危險之中。
可是内心深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嘲笑他,這都是他找的借口,是他在面對這份控制不住的心情時,退縮了。
他其實并沒有那麼無所畏懼,他和這世間所有的普通凡人一樣,會自卑,會怯懦,會缺少勇氣......
而且抛開這一切不談,在姐姐還被囚禁在那個卑劣的男人身邊時,在他還沒有讓姐姐獲得自由時,他怎麼可以隻想自己的事情,怎麼能如此自私呢......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表哥......醫生說表哥,表哥,再也,再也沒有治愈的機會了......對不起......嗚嗚嗚......”希爾伏在馬琳道夫伯爵的膝蓋上,終于可以将那些不能對人哭的愧疚,悔恨,在面對自己的父親時,盡情地宣洩開來。
馬琳道夫伯爵雖然傷心于外甥的遭遇,可他也心疼女兒連日來的彷徨無助。
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女兒的頭發,輕柔的動作中透着無聲的安慰。
再為她擦去眼淚。聲音雖然輕,但透着一股堅定。
“你媽媽當年去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後悔,愧疚。後悔我為什麼沒有早點注意到她身體的不适,愧疚我身為丈夫的不合格,在她還在的時候給予她的太少,反倒讓她遭到諸多的劫難。我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想,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她已經到達了承受的極限......是不是如今我們一家人仍舊完整的在一起......”
說到這裡,馬琳道夫伯爵自嘲地笑了一下,緊接着道:“可是沒有如果。這世上,隻有後悔是最無用的東西。不僅讓你深陷于過去無法自拔,還會讓你錯失你現在所擁有的。”
“我思念我的妻子,可我不會再愧悔于那些無法改變的事情。我會對着她回憶,我們從前的那些美好,會告訴她,我們的女兒長大了,模樣跟她越來越像,也開始瞞着我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說着話的伯爵,眼睛裡全都是追憶,卻沒有愧悔,就如他所說的那樣。
而希爾早就在伯爵提到自己母親的時候慢慢停止了哭泣,專注中帶着思考認真地傾聽伯爵的訴說。
“安琪兒,你那麼聰明,爸爸所說的話,想要告訴你的事情,你一定能明白,對不對?”
面對伯爵突如其來的問話,希爾先是搖頭,而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伯爵微笑着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随即說道:“海因裡希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和你再怎麼沉溺于愧疚中,也無法改變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回歸諸神的懷抱之前的這段時光裡,讓他度過一個安甯快樂的人生。”
“所以一會兒到了醫院,不要讓他看出什麼,我也已經交代亞爾曼嚴禁任何人将海因裡希的病情透露給他本人。這是對他最好的,你明白嗎?”
希爾艱難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