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為言已經起身揮手,聰明洋溢,“外面冷,姐姐和叔叔都不用來,我肯定會挑條最肥的魚。”
一旁的服務員笑着為林為言推門引路。
看着撲棱出了包廂的林為言,盛吟拿外套的手一頓。
有的時候,盛吟是真想撬開林為言的腦子,看看他腦裡到底裝的什麼。
門關上,他們一走,這個空間裡隻剩下兩個坐對面而不對視的人。
比剛才更安靜上千百倍。
沈斂止手上的菜單也合上了。
燭光下,他的背脊還是挺拔。
高挺的鼻梁陰影淺淺印着,臉部的輪廓分明如初。比最先的開始更褪去幾分少年氣,也比最先的開始有着更深的陌生。
鎏金水壺咕噜噜地沸了,冒出的水霧飄在他們兩人橫亘着的巨軌之間。
“沈斂止。”盛吟先打破了這令她難以忍受的窒抑。
這個名字,在最先的幾年裡,盛吟曾喚過無數次。
示好的,親昵的,生氣的,撒嬌的,她曾用過這麼多的語氣叫着他,煩着他。
現在,她再說起這三個字,已經像是自己用刀子剜着她自己,剜出一連串的狼藉遍體。
盛吟從外套裡拿出那個U盤。
半指大小的U盤,外部那栗色的金屬已經被她用黑色膠布層層封起。
她本來想把U盤給林為言,跟他說這不是她的東西。又怕林為言看到了U盤上的那兩個SY字母,産生不必要再産生的聯想。
但是既然沈斂止在這了。
那就沒必要讓林為言知道了,盛吟把U盤推過去,“你的東西。”
就算是相同的人,也不再是記憶裡完全相同的那個人。店主奶奶肯定不會知道,她和沈斂止之間,永遠不會再有以後。
她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糾葛。
一直以來,她都是主動的那個人。
之前是,現在也是。
冷意滲進體内,順着血管導入心肺,冰得盛吟理智清醒。一個人的固執是沒有用的,她早就清楚知道。
盛吟看着他,“你不就是因為這個U盤,才一定要來吃這個飯。”
“U盤裡的内容我沒看,也沒删沒動過,你盡可以放心。現在,完好地還給你。”
裡面的内容應該很重要,所以他連讓多一個人拿過他都不願意。
盛吟的指尖推着U盤到了他跟前,就像他托着她後背的掌心一樣,一觸即放,她也收回了她的手。
這是禮貌的社交範圍,她和他最多也隻能僅限于此了。
U盤靜靜地躺在那,沒人再去看它。
“你覺得我要來吃這個飯,是因為這個U盤?”
不知道對面的人在想什麼,他的眼裡竟然有幾分湧意。像是竭力壓抑下合攏過的痕迹,慢慢地再扯開。
盛吟倒是從來沒想過,沈斂止這樣冷淡的人,竟然還會因為被她說中心事而生氣。
“不然呢。”盛吟試圖平靜說着。
“我的那個U盤早就丢了,之前真沒想到,沈先生原來是這麼念舊的人。”
這對U盤是當年盛吟送給沈斂止的,他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
當時沈斂止收下了,她就從他手上搶過了刻着SLZ的那一個。
它不貴重,很簡單。
她卻一直随身帶着,直到前天,才想起來,确實應該要丢了。
盛吟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把她身上的刀子拔了下來,拿着去紮了對方一刀。
不過也不對,他那麼冷漠不摧的人,這一刀怎麼會紮得到他。
裴晚南還說過,如果覺得很難,那就停止。
盛吟吃力地覺得,她不能再看着沈斂止的眼睛。她怕她會被翻天覆地的舊影吞噬,也不想看到,他完全不為所動的神色。
茶水沸着的聲音也随着她的話靜默了下來。
沈斂止的喉結似是滾動了一下,他的聲音低到像從喉間擠出,“我隻想問你。”
他的手機屏幕已經打開,亮着被推到了盛吟垂着的眼下。
盛吟勉力擡起眼睫,先看到的是他浮着青筋的手背。
其次是他打開的手機短信箱。
沈斂止還是保留着之前的習慣,他的短信箱裡被清空得一幹二淨,毫無任何能追索的痕迹。
但就是這個盛吟記憶中本來應該幹淨的短信箱,還留存着四年前的一條信息。
那是盛吟發給他的分手短信。
那也是在一個寒冬雪月,她發給他的信息上,隻有簡短的五個字,“我們分手吧。”
自此,他們再沒見過面,直到盛吟回來的前天。
所以他現在一直留着這條短信。
就是為了現在來問她為什麼,就是為了警醒他自己,被她率先遺棄的落敗感。
沸騰的茶水聲裹挾着遙遠的說話聲再度襲來,盛吟眼前失焦的模糊隐隐又聚了起來,燭光的光圈霎那一黑。
這沒什麼,不就是分手,盛吟的保護機制第無數遍地提醒她自己。
外頭的說話聲伴着腳步聲輕快傳來。
盛吟抑住自己的心神,讓自己看上去客觀且冷靜,她聽到自己說,“就是分手,就是不喜歡了。”
手機的屏幕慢慢黑了下來,那條信息一起随之黯淡。
直至手機屏幕完全熄滅,沈斂止才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我就是為了這個U盤,才死乞白賴地來吃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