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候在飛霞宮外的蓉兒見高沉星出來,立刻迎上前将手爐遞了過去,無意間觸碰到高沉星被冷汗浸濕的指尖,驚道:“殿下,您的手怎麼這般涼?”
高沉星搖了搖頭,示意蓉兒先離開此處再說。
蓉兒也知曉此處不是說話的地,直待行至距離攬月閣不遠處的梅園小徑上,蓉兒方開口提議道:“殿下,您昨夜也受了涼,不若先去沐月池泡泡湯驅驅寒?”她雖不知在飛霞宮内發生了何事,卻不難看出高沉星此刻的不适。
高沉星并未拒絕,她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方才還未察覺現下冷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顫,若不換身衣裳估計明日便得在病榻上等着太醫前來了。
循着小徑走出梅林便能瞧見一扇并不算起眼的月門,月門内有一溫泉殿,曰沐月池,仔細看去,殿門上沐月池三個金色大字竟還是先帝高宗禦筆親書,這座沐月池位于攬月閣與銜山宮之間,乃是高沉星平日裡使用最多的一處溫泉湯。
沐月池内,蓉兒與殿内的小丫鬟一起備好熱水衣裳與糕點茶飲後,高沉星讓她二人先去外殿等候,她現在隻想獨自舒緩調整一下過于緊張的情緒與心态,若以後每每見着孟陸離便如此失态,實在是太過難堪。
沐浴完畢的高沉星踏進溫泉湯中,放松地靠在池邊,溫泉的暖意驅散了周身的寒氣,氤氲的霧氣朦胧了她的雙眼,私密的環境給足了她安全感,高沉星索性合上眼整個人舒适地泡在池子裡,埋在心底的記憶再次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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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沉星第一次見到孟陸離是在三年前安嶺圍場秋獵之際,那日她不慎與随從走散,一個人迷失方向越走越遠,最後隻能在原地留下記号等待護衛尋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聽聞不遠處有聲響,循聲跑去,誰知尚未看清是何人在那邊,便眼看着一渾身是血的男子踉跄幾步最後直直倒在了自己腳下,那人瞪圓的雙目至死都未合上。
高沉星何時見過這般場景,一時間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下一瞬一把寬刀便架上了她的脖子,就在高沉星以為自己今日該命喪于此的時候,另一把尚在滴血的劍刃挑開了這把駭人的寬刀。
“走吧。”劍刃的主人開口道。
高沉星并未反應過來那人所言,依舊木讷得站在原地,似是被吓傻了一般。
孟陸離見她這般模樣,輕笑一聲,将長劍收至身後,再次開口道:“營地往東走,下回莫要亂跑了。”
她撞破了孟陸離在圍場殺人,孟陸離不僅沒有為難她,甚至還好心地給她指明了回去的方向,然而那日回去之後高沉星還是病倒了,當晚便發起了高燒連夜被送回了長甯城,在宮中即便有最好的太醫醫治,她依舊在病榻上躺了大半月才得以下床。
那段日子裡隻要高沉星一閉眼便是當日的場景,即使睡着了,夢裡也都是孟陸離那張沾染了鮮血的臉和他手中染紅的利刃。
回去之後高沉星對此事閉口不提,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圍獵場内受到了驚吓方會生病,甚至還一度因此惹得先帝不悅認為她太過柔弱不堪重任,即便如此高沉星也還是将此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她不知那日孟陸離為何會放自己離開,明明她已經在孟陸離身旁那些人的眼裡看見了殺意,但她卻知道孟陸離既然敢放自己離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會洩密,或者說不能洩密。
沒有誰不想活着,高沉星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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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沉星泡在溫泉湯中漸漸有了些睡意,不知過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外殿有人聲,不及分辨是何人在說話,便又聽聞有腳步聲朝着這内殿走來。
這腳步聲不是蓉兒。
高沉星猛然睜開雙眼,慌亂間,她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起身,拿起衣物便閃身去了屏風後,在屏風後平複了一下由于起得太急而有些暈乎的意識,隻來得及套上中衣,就聽見了這内殿門被推開的聲音。
孟陸離走進内殿,看着一旁未滅的香爐和滿地的水迹,眉頭不禁皺起,他方才在外殿并未見着守衛,如有人在此泡湯不可能無人留守在外間,除非是有意為之,思及此,他眼神驟冷。
屏風後的高沉星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她聽着來人的步伐聲不似女子,但此刻卻來不及去想為何在外殿看守的蓉兒沒有攔住來人,隻能緊緊抱着剩餘的衣裳祈求那人快些離去。
孟陸離擡眼掃過殿内,循着地上未幹的水迹,目光很容易便落在了那扇屏風之上,他臉色一沉,聲調不高語氣卻比殿外的未化開的冰雪還要寒冷:“誰在那裡,滾出來。”
高沉星尚未做出反應,下一瞬屏風便被原本置于石桌之上的碧玉茶杯擊中,應聲而倒。
她本能地往旁邊閃身意欲躲開轟然倒下的屏風,然而閃躲不及,踩在地面上的赤足被屏風邊緣砸中,瞬間紅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