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豔陽高照,昭和宮上上下下都透着喜氣,無他,馬上就到了驚風驚羽四歲的生辰,皇後決定真正正正的大大操辦一場。
兩個小家夥前兩個生辰皇後根本不敢辦,哪怕是周歲也隻是簡單的過了一下禮,隻邀請了宗室之人,連兩個孩子的外家都沒有邀請前來觀禮,他們外祖父同舅父隻派人送了禮來。
普濟寺方丈說是驚風驚羽福澤過剩三歲之前生魂不穩,所以哪怕是他們兩個去年三歲的生辰,皇後也生怕早了那麼一天就引起了閻王爺的注意,雖然是辦了生辰禮,但是也隻是小範圍的,隻有宗室和一些稍微親近一點的人。
今年就不一樣了,眼看驚風驚羽長到了四歲上,每日龍精虎猛,若不是條件所限,恨不得能上山爬樹下海摸魚,身體健康到整半年連藥渣子都沒有嘗過,皇後覺得終于是将這兩個小家夥養住了,即時便仿佛生了要昭告天下的心思。
驚風驚羽這半年又長高了不少,好多衣服都穿不了了,皇後也不在乎,樂得每季都給他們做新衣服。
織錦司的人每隔兩旬便來給驚風驚羽重新量一下身量,小孩子抽條長的快,若是不及時量的話做出來的衣裳就要不合身。
對于驚風驚羽來說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無所謂的,隻會把無限的精力花費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
去年年底他們跟皇後說想要學醫術,但是皇後當時太忙了隻敷衍他們說等過了年之後再說這個事情。
于是等過了年後驚風驚羽舊事重提,皇後一點都不顧忌自己在小孩子心中的形象,居然全盤推翻了她之前說的話,不讓他們兩個學醫術。
不出意外的是兩個小家夥又大鬧了一場。
不過經過兩個人加起來八年跟皇後的鬥争經驗,他們倆知道母後永遠吃軟不吃硬,鬧的時候盡可能将自己往委委屈屈的方向上靠,堅決不會再像之前沒有經驗那天每天就隻知道單純的哭惱。
還真的讓他們抓住了皇後的命脈,他們兩個如果鬧的動靜兒大,哪怕嚎哭聲把昭和宮的房頂兒給掀翻了皇後都不怎麼會理他們。
但是他們兩個小人兒,委委屈屈的抱在一起在角落裡面,眼淚一顆顆的流,小臉哭的皴紅,光是看着皇後心都能軟半截。
驚風驚羽卡住皇後命脈精準出擊,皇後也堅持不了太久時間。而且他們難得對什麼東西真正感興趣,到最後還是點了頭。
不過也是有條件的,就是他們雖然可以定期去太醫院學醫術,但是不可和郭院正以及太醫院任何一位太醫師徒相稱。
而且絕對不能耽誤他們正常在麒麟殿的進學和在修王府的習武,加上永遠不能碰有危險的藥材。
當然了,這種事情光跟他們倆說沒什麼大用,他們兩個對她陽奉陰違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所以她特意讓人去找了郭院正來昭和宮,将所有事情和利害關系都說了。
郭院正幾十歲的人了,自然比小孩子要有決斷,一聽皇後的條件就知道答應了之後自己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好處。
皇後不允許驚風驚羽跟任何一位太醫師徒相稱,唯一能給他的可能隻是榮華富貴。
但是他是馬上就準備告老還鄉的人了,在這皇宮中待了太久,榮華富貴也沒什麼太吸引他的地方。
不過他到底還有子嗣家人,而且像秦修一樣起了惜才之心,最終還是應下了皇後這個條件。
他從頭到尾也沒想過要像秦修一樣跟皇後陽奉陰違,秦修貴為親王,隻要不犯下重罪,無論如何都會安然無恙的。
但是郭院正不同,他沒有什麼免死金牌,其實以他在太醫院這輩子的生活鍛煉出來的謹小慎微,馬上就要告老還鄉的人了,沒必要再去趟這趟不算渾的水,畢竟皇宮的事情,永遠都是少參與一點就安全一點。
但是到底被驚風驚羽的天賦吸引,加上皇後許諾的給他家人的好處,他到底還是答應了。
這件事情是可以放在明面上的,隻是肯定不能像驚風驚羽跟着秦修學武藝那樣那麼光明正大,無非就是他們可以經常去太醫院玩耍了。
皇後定然會不會将他們主動學醫術的事情說出去,哪怕說起他們經常去太醫院的事情,也隻會說說小孩子興趣廣罷了。
不管郭院正和皇後是怎麼約定的,驚風驚羽的目的是達到了。
不過他們現在每天的日程太滿了,每日上午要去麒麟殿,下午要去修王府,隻有早上去紫宸殿跟皇帝請完安之後和去麒麟殿前的一點時間還有下午回宮之後晚膳前的一點時間他們才能去太醫院。
不過這件事情和讀書習武不一樣,皇後根本不在意他們有沒有學醫,他們如果失去興趣皇後會更高興,所以也根本不會去催他們。
加上郭院正跟他們沒有師徒名義,也很少會考教他們,隻是還是跟之前一樣,以詳實的講解為主。
至于秦修那邊,他這半年在長安倒是過的十分恣意快樂,除了要面對那兩個每日下午都要雷打不動的被送過來的兩個混世魔王。
他曾經也是長安城的肆意少年郎,隻是更加喜歡碧血染銀槍,戰場飲血立戰功的感覺罷了。
在漢州待的那幾年他除了打仗也是喜歡四處遊玩的,騎在高頭大馬上環遊漢州城,簡直不要太恣意。
回了長安之後更是快樂,他不用每日都去軍營,少了軍務的他每日就十分專注的在玩樂上面。
隻是玩樂的時間也就隻有上午和晚上了,他在長安城有不少好友,難得回來一趟,大家都約着他一起玩。
隻是每次玩的時候都不免能聽到他那有些一成不變的抱怨,那真的是實打實的抱怨,内容無非就是他那兩個混世魔王的侄子侄女。
大家都是長安城世家大族權臣家長大的少年郎,消息靈通的很,自然也知道秦修所說的那兩個小家夥是什麼人,也大緻對他們的性子和能力有所耳聞。
而這種事情,是真的知道的越多,就越心疼秦修,好好一個恣意少年郎,怎麼還沒有成親就被逼着帶孩子,還是全天下估計最難帶的兩個孩子。
半年時間夠驚風驚羽長大了一大截,精力也更加充沛了,因為每日練武,所以他們的體力也是肉眼可見的在增加。
而這帶來的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他們的破壞力也是與日俱增,昭和宮麒麟殿修王府的修繕費用已然不知道增加了多少。
雖然在王府住的時間着實沒有多長,但是今年就要娶媳婦,秦修無論如何都想要讓王府看上去還是可以住人的。
驚風驚羽破壞力太強,秦修怕還沒有到娶妻那一天這房子都能被他們點了,隻好每日都加強他們的訓練強度。
而且他還需要一刻不停的看着他們,不然的話他是怎麼陽奉陰違的敷衍皇後的,這兩個小家夥就能怎麼陽奉陰違的敷衍他布置下去的訓練任務。
秦修已經很認真的在對皇後陽奉陰違了,哪怕驚風驚羽兩個家夥習武的進步可以說是一日千裡,但是秦修仍然十分小心的給他們布置訓練任務。
一方面是為了讓他們打好基礎,無論什麼時候習武之人的身體條件好了練起其他功夫來永遠都是事半功倍。
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這兩個小家夥受傷,尤其是不讓驚羽受傷,畢竟他還沒有等到婚期呢,目前隻能嚴格将驚羽可能受的傷隻限于每日訓練的肌肉酸痛。
秦修有所保留,驚風驚羽就認為練武就是這樣了,每日紮紮馬步打打拳踢踢腿,就算是摔倒了也是摔在修王府練武場的沙地上,一點都不疼。
練武唯一給他們帶來的疼痛就是手腳酸痛,就連這樣的酸痛也因為他們每日的持續訓練而逐漸減弱甚至習慣。
不過秦修心裡有數,哪怕是如此基礎的練習,他們兩個都能做到極緻。
先天的條件就已經好的不得了,再加上極其正确的訓練方法,他們兩個如今的身體條件已經比同齡人要好上太多了。
而且他們記性也好,秦修一套示意的拳法打出去,他們兩個看幾遍就能記個大概,如果不是有些動作小孩子實在做不來,他們都能不用等秦修一招一式給他們分解就能自己嘗試着練習。
這樣兩個天賦異禀的練武奇才,每次秦修訓練他們的時候都在想,還好當時自己堅持要教他們兩個武功。
如果不是他,驚風還好,但是皇帝皇後,尤其是皇後,肯定更加不會讓任何其他人教驚羽武功,簡直就是浪費驚羽這不世出的習武天賦。
秦修想的非常明了,等這兩個小家夥的身體基礎打好,做大強度的訓練也不會有太強烈的肌肉酸痛,就開始慢慢教驚風驚羽真正的武功,刀槍劍戟斧钺鈎叉十八般武器,總要适合他們兩個的。
隻是到那個時候,兵器不長眼,驚風驚羽無可避免的肯定是會受些傷的,哪個習武之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秦修小時候練武,長槍比他人都長,武師傅十分嚴格,他身上沒少被真刀真槍戳出來點窟窿眼兒。
到了那個時候,秦修答應皇後堅決不讓驚羽受傷的承諾肯定就要被打破,當時他答應皇後這個條件就是為了陽奉陰違哄的他皇嫂那個時候就讓他教驚羽武功,但是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真的一直不讓驚羽受傷的。
皇後本事十分強大,為了不将自己的命脈留在皇後手上好用來威脅他,他肯定是要等到真正成了親之後才會教驚風驚羽真正的功夫。
到時候他當然也會盡量避免讓那兩個小家夥受傷,但是如果也真的發生了,皇後總不能讓他把娶到手的媳婦兒還回去。
秦修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到底是戰場上鍛煉了多年的大将,利益得失還是算的清清楚楚的,怎麼都不能讓自己吃太大虧。
正因為骨子裡面不想讓自己吃虧,所以此刻秦修看着驚風驚羽在他王府裡又弄出來的混亂,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揮揮手讓黃忠派人進宮跟他皇兄皇嫂讨錢修繕王府了。
他這馬上就要娶媳婦的人,一分錢都不能亂花。
這半年來黃忠都習慣了這一套操作了,得了秦修的令之後就着手下去準備安排人進宮了。
秦修看着黃忠走了,再看着面前兩個低着頭勾着手委委屈屈可可憐憐等教訓的小家夥,語氣已經十分無力了:
“說說吧,我就離開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你們到底是怎麼把牆上掏出這麼大個洞的?”
今日他們照常來修王府習武,例行紮馬步之後,秦修讓他們倆繼續練習前幾日教的拳法。
他是有經驗的,本來是必須留在練武場看着他們練的,不然的話他們偷懶不練也就算了,肯定還會搞出來點什麼别的事兒。
但是他貴為親王,又是一方守将,怎麼都是有些公務在身的,加上這段時間還要忙着大婚諸事,哪怕已經将所有的事情都壓縮在上午和晚上盡量做完,他也着實有些分身乏術。
下午就是這樣,秦修陪着他們練着練着,黃忠過來說漢州送來了軍報,送信的人在門房候着,需要親見秦修才能呈上軍報。
軍情重務不容耽擱,哪怕再不放心驚風驚羽兩個,他也還是去了。
不過知道他們的性子,他走之前還是嚴格叮囑了練武場每一個人,從朝雲陵雲到所有宮人,最後尤其是驚風驚羽。
尤其強調,他不會去太久,讓他們倆給他老實一點,好好練武。
他們兩個表面上頭點的比誰都快,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能表現的那麼老實的話,秦修也不用費那麼老大力去叮囑他們了。
果不其然,他就離開了這麼一會兒,他們倆直接就在練武場的牆上掏出了這麼大個洞。
足夠一人出入,直接能看到外面修王府後門的巷道,旁邊還摞了一大截磚,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人是一塊磚一塊磚的扣下來的。
不過這才正常,如果他們倆現在光靠力氣就能把這堵牆打破,那簡直就不能用天賦異禀解釋了,估計是生來有異了。
他們兩個已經有了經驗了,不管做錯了什麼事情,認錯态度一定要好。
哪怕他們甚至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一定要表現的足夠弱小足夠委屈,這樣才能讓大人們心疼。
于是驚風小小聲的說:“我和驚羽聽到那邊有狗狗的叫聲,想出去看看,但是他們都不讓我們出去。”
隻說了拆牆的原因,但是具體怎麼拆的他也沒再說。
秦修努力的深吸一口氣,維持着自己還扣在臉上的修養:“所以你們就直接拆了我王府的牆,就為了看一條狗?”
而驚羽就在旁邊瘋狂點頭:“是啊是啊,小皇叔你幫我們去看看狗狗還在不在好不好嘛?”
撒嬌賣癡,故作可憐,已經成為了他們兩個自認為現在最強大的武器了。
而這個招數在大多數時候也是很管用的,隻是用久了連秦修這樣剛開始對這樣的事情毫無抵抗力的人都形成了免疫力,有時候也是能讓理智勝過情感的。
理智還在的秦修并沒有答應驚羽的請求。
秦修看了眼面前的驚風驚羽,又看了眼被掏了個大洞的牆,再看了眼旁邊被一塊塊拆下來的磚,最後看了眼驚風驚羽身後有些戰戰兢兢的宮人們,心中升起一種無力感。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這麼多人看着,衆目睽睽之下,他們兩個是哪來的功夫和精力去做這些事情的。
之前還可以說是宮人懈怠,放任驚風驚羽自流。
但是他這練武場不僅有昭和宮的宮人,也有修王府本身的下人,再不濟還有兩個永遠不會離驚風驚羽身的朝雲陵雲,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他們到底是怎麼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的。
這半年裡面這樣的事情着實不少,秦修也是在用生命身體力行的感受着他七哥曾經給他的勸誡,也是身體力行的感受着為何他皇嫂這兩年頭風病頻發,這擱誰也遭不住三天兩頭的這麼幹啊。
秦修已經無力到了極緻:“狗先放在一邊,你們今日倒是好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把這牆拆下來的。”
驚風驚羽選擇性聽大人的話,明明秦修問的是他們到底是怎麼拆的牆,但是他們耳朵裡就隻能聽到一句“狗先放在一邊”,眼睛裡面迅速的就盈出了淚水:
“為什麼要欺負狗狗,嗚嗚嗚我們要狗狗。”
秦修的無力感簡直膨脹到了一種極緻,跟他們兩個豈止是對牛彈琴,直接就是雞同鴨講,狗屁不通。
不過眼看着這兩個就要在這裡哭起來了,秦修也沒有辦法。
他們哭起來實在是太可憐了,秦修是遭不住的,但是如今他還在“生氣”,也不好直接把他們兩個抱起來哄的,隻好趕緊吩咐人去牆外找狗。
那小厮也是個不精明的,或者說精明過了頭,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得了秦修的吩咐之後居然直接就從牆上驚風驚羽剛掏的洞裡鑽了出去……
……
秦修在心裡罵了句娘,他雖然是皇室子弟,但是在軍營待了這麼長時間,有時候嘴裡實在是不幹淨。
平日裡還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辭的,但是相處時間長了人總是能聽到一兩句的。
而小孩子模仿能力強,驚風驚羽偶爾聽了兩句就跟着學,終于有一天算是被皇後給發現了。
這麼髒的話從兩個小孩子,還是她精心教養的孩子嘴裡說出來,皇後氣的啊,将能接觸到驚風驚羽的宮人給排查了個遍,看是哪個管不住嘴巴的教了驚風驚羽這種話。
但是這些宮人都是皇後精心挑選的,哪怕是宮人也曾經是世家大族的家生子,禮儀修養好的很,實在是沒查出什麼不妥。
不過皇後手段也不是吹的,沒多久就查出來是秦修搗的鬼,把他提溜來昭和宮好大一通教訓。
秦修被罵了一通,也委屈的很。
他也不是故意的,軍營裡混的人,誰嘴裡沒兩句髒話,他已經很注意沒有在驚風驚羽面前罵這種話了,但是誰知道還是被這兩個家夥學去了。
盡管老大不願意,都成年的人了還被皇嫂這麼罵,心裡不是不憋屈的。
但是此事他的确有錯,加上長嫂如母,他又差不多算是長在皇後面前的,皇後教訓起他來那叫一個熟門熟路得心應手,他就隻能跟每次受教訓的驚風驚羽一樣隻能委屈聽着,半句嘴都不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