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嗎/夢拖得太長結尾都爛了
何必呢/他對他說/沒愛過他”
返璞歸真的編曲,恰到好處的唱腔。有人說祁洺的情歌唱得能剜出人的五髒六腑,梁望君現在直接地感受到了這樣的痛苦,卻和所謂的感動沒有半點關系。他的胃袋蜷縮在一起,一種怪異的分裂感讓他覺得想吐。
……是祁洺。隻有十年後的祁洺能輕巧地寫出這樣的歌,也隻有他認識的那個祁洺,能毫無自覺,毫無愧疚地将這首詞拿來用。
這個人不知道這首歌是關于誰的嗎?不,他大概隻是不在乎,隻是習慣了使用自己的産出,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梁望君按着自己的上腹,慢慢地蹲了下來。
别唱了。他默默地祈求道,拜托你别唱了。那句“沒愛過他”——你是以什麼心情将它唱出來的?我已經和你沒關系了,你難道還要拿我的句子,在他人面前嘲笑我嗎?
“就把開始的結束了/别讓結束的再重複
不屬于劇情的角色/該拉下終場的幕布
台上無悲無喜無言無語/你的冷漠是你的戲服
台下無尤無怨無天無日/我的選擇成我的白骨”
……梁望君将手慢慢移開,再顫抖着捂在了自己的臉上。
多諷刺啊。他想象中最合适的樂曲,最完美的演繹,卻來自他控訴中的加害者,把他最後的告别襯得像一個笑話。
“笑我嗎/人都散了才學會沿階而下
哭我吧/曲終之後才明白一切是假
值得嗎/曾經幻想你會向我捧花
何必呢/從今往後/不再見了”
身周的場景陷入了難言的寂靜,隻有祁洺的歌聲在緩緩地流淌。偶爾有細微的啜泣聲響起來,都被小心地克制了。在所有人都異常動容的此刻,就連梁望君蹲下蜷起的動作都顯得沒那麼突兀。在他耳邊,那一聲聲帶有贊美痕迹的歎息和哭泣像是細小的釘子,在刺痛他的同時,也把他封死在了一個和其他人隔絕的世界裡。
這一刻,梁望君幾乎就要感受到和上輩子同樣的孤獨。
——這就是祁洺,隻要開口歌唱就會讓所有人傾心折服的祁洺。但這個人好的部分交給了所有人分享,壞的部分卻要由他一個人獨吞。就好比這首歌,動人到所有人都流淚又心折,卻沒人知道他是故事背後那個被犧牲了的代價。
他曾經真的癡癡等過。等着祁洺向他捧花,等着這個人施舍一些愛給他。
但這種事到底無法強求,而這副他藏起來寫給自己的稿子,祁洺也最終沒有放過。
在仿佛患了霍亂一般的痛楚裡,梁望君反而變得出離清醒起來。
——絕不能再和這個人扯上關系。
他不知道和他一樣帶着記憶重生回來的祁洺究竟想要做什麼,但他比任何時候都确定,自己不想再經受哪怕一丁點和這個人有關的不幸。
梁望君支撐着自己站起來,毫無遲疑地将身後的人推開,為自己擠出一條道路來。然而在他剛剛脫離包圍圈的同時,走廊另一頭的大個子男孩一眼看到了他,興奮地沖他拜拜手:“哥!望君哥!原來你今天來公司了!”
唐與煥的聲音中氣十足,傳向了走廊的這一頭,頓時打破了這裡凝滞而安靜的氛圍。先前的歌聲和吉他聲戛然而止,梁望君背脊上的汗毛倒豎,加快了邁向唐與煥的腳步。
“哥,你不是請假了?我跟你說,我今天去做計劃的時候吓了一跳,一推開門看見不是你……”唐與煥一邊絮叨着一邊向他小跑過來,梁望君卻沒能把他所說的話聽進去。
仿佛某種不詳的預兆,在他的背後,推門聲和驚呼聲接連響起,然後便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梁望君?”
梁望君的腳步停在原地。
“是你嗎,梁望君?”
祁洺的疑問在繼續,而梁望君的戒心在瘋狂地報着警。隻是在他的應激機制運作到極限的同時,他依舊感受到了某種強烈的違和感。
——祁洺的聲音在發抖。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在祁洺的聲音裡聽到過這麼明顯的情緒。
梁望君深吸一口氣,在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慢慢轉過身來。然而隻看了一眼,他的戒備便瞬間被訝異壓了過去。
纖細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顔色淺淡的脖頸和耳尖憋得通紅,仿佛忘了該怎麼呼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卻像是看向了一個不真實的美夢。
——這個人,是祁洺?
他……怎麼可能出現這種表情?
梁望君在震驚之中忘了自己剛剛準備好的對應,最大的努力也隻是讓自己的心情沒有流露在臉上而已。然而這并不是結束,這個舉止怪異的祁洺竟然努力地擡起了嘴角,想要對他做出一個顯見的微笑。
那并不是什麼好看的表情。那張精緻的臉像是從未動用過這樣的肌肉群,強行的牽動隻顯得格外的僵硬。這個仿佛被奪舍一般了的少年祁洺一邊笑,一邊紅着眼睛對他說道: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祁洺,是你的丈夫……”
“……我不是說了你不用來公司?”
在祁洺做出那悚然發言的前一秒,從唐與煥先前所在的練習室裡走出了一個人。眼看着昨天晚上喝得爛醉的家夥依舊出現在眼前,霍叢扉隻蹙着眉向梁望君表達了自己最直接的意見。
兩個人的發言重疊在一起,祁洺和霍叢扉之間隔着一個梁望君,互相望向了彼此。
在梁望君的眼前,祁洺先前的古怪表情飛快地褪了下去。十八歲的少年回到了他該有的神色,嘴角的弧度重新變得平直,漂亮的臉孔也重新變得矜貴又冷清。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沉沉地暗了下去,隻定定地盯着梁望君的身後,仿佛找到了要捕獲的獵物。
梁望君的動作頓了頓,側過頭看向霍叢扉的所在。正如他所料,霍叢扉看向祁洺的眼神也帶着暗湧。
幾乎不用時間反應,梁望君就為祁洺出現在傳峰的舉動找到了理由。想到上一世的最末,梁望君覺得自己之前大概是瞎了眼睛,才會橫亘在這兩個人之間,一直沒把自己的立場看清。
真沒想到,那個沒定性的祁洺,原來也會這麼癡情。
——果真還是因為,自己從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繃緊到極限的背脊猛地放松下來,梁望君忽然覺得由衷的平靜。他扯過一臉茫然的唐與煥朝着霍叢扉走過去,一邊笑一邊解釋:“你說不來就不來?我今天還有工作要忙”。
霍叢扉的眼睛還盯着祁洺:“你認識他?”
“怎麼會。”
梁望君靜靜地回頭看了一眼祁洺,笑容裡毫無芥蒂。
“我們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