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與煥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急忙應了一聲蹲下來,不顧滿身的汗水,自手機上調出了視頻。梁望君凝神看了一會兒,複又認真地望向了唐與煥。
“……你跳得沒比原作差。”梁望君說完了,終于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來:“唐與煥,你可以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舞跳這麼好。”
唐與煥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脫力般地垂下頭來:“你吓死我了哥,我還以為你要罵我。”
梁望君低頭笑了笑:“罵你幹什麼,我就是有點驚訝。”
說來慚愧,他知道唐與煥的努力和堅持,但是并沒覺得這個孩子有什麼過人的天賦。隻是現在看來,他錯得相當厲害。自我檢讨的結論,是他對唐與煥的關注和贊賞都太少了一些,因此再次擡起頭的時候,他的臉上帶了隐隐的歉意。
“你跳舞的時候……真的很抓人。也怪我不會誇人,你跳得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在唐與煥的眼前,梁望君微微眯起的眼睛盛着笑意,嘴角的弧度内斂卻真誠。這樣的表情透露着一種溫柔又和暖的氣息,唐與煥眨了眨眼,然後在對方的眼睛裡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耳朵一點點地燙了起來,唐與煥把手捂在臉上,害羞地從指縫裡看着梁望君:“真的啊?”指縫合起來,唐與煥咕噜噜地補了一句:“其實我自己也覺得跳得挺好的……”
模糊的一句說完,高大的男孩從地上蹦起來,一臉燦爛地笑:“要不要我再多給你跳一首?我還沒被人這麼看過呢……啊,這首歌不是我最喜歡的,我找一下我最喜歡的那首歌……”
唐與煥自顧自地講着話,梁望君則看着他忙活,像是看着自己家裡可愛卻笨拙的大兒子。到了最後唐與煥一邊嘿嘿地笑着,一邊再次在梁望君面前蹲了下來。
“哥,你看着我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
少年抱臂蹲着,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見。
“我好久沒在别人面前跳舞了。”
他用一隻手抓了抓腦後,還是笑着。
“因為沒有人看,也沒有人陪我一起跳。”
他舔舔嘴唇。
“然後我也想過,這樣還有意義嗎?”
唐與煥繼續保持着大大的笑容,嘴角卻開始有點抖。
“我進步了……有人看得到嗎?”
“如果我跳錯了……也沒有人會在乎吧?”
十九歲的男孩把手擡起來,慢慢地捂在了眼睛上。他上揚的嘴角強撐了幾秒,卻最終還是垮塌成了一條向下拉扯的,滿是委屈的弧線。
“哥,一個人練舞,真的,好寂寞啊……”
唐與煥的喉結上下一下,終于洩露出一聲哽咽。那雙掌心下的哭泣變得越來越明顯,梁望君的心髒也跟着浸滿了酸楚。
短暫的遲疑過後,梁望君将手慢慢地伸向了唐與煥,卻在雙臂擁上對方的肩背時,感到了某種昨日重現的恍然。
他還沒有想好開口的句子,他的嘴唇卻先于他的思考,直接擲出了自然的安慰。
——毫無遲疑,滿是真心,就仿佛他已經把這樣的場景和誰排演過一遍。
梁望君略帶茫然地坐在這個陳設裡,任記憶把他扯向了許久之前的某個錨點。
……
“梁望君。”
“梁望君。”
午後的陽光下,有人執拗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邊拉扯着他的袖子。二十三歲的梁望君從一沓又一沓的詞稿中擡起頭,無奈地看向身旁的人:“嗯?”
琥珀色眼眸的少年向他下達了命令:“你看看我。”
“我正在看你啊。”
“那就好。你不要忘記了。”十八歲的祁洺點點頭,松開了自己的手。
然而這樣的動作不用多久就要重複一遍,梁望君隻好放下筆,問他:“怎麼了嗎?”
祁洺的臉上是一貫的沒有表情,此時微微地側了側頭,安靜地看向了梁望君。
“……你不看我的時候,我好像不見了。”
梁望君的背脊不自覺地挺直了一些。祁洺卻似乎是以為梁望君不理解自己的話,繼續緩慢地解釋了下去。
“就是,我知道我在這裡,但是我不知道你還看不看得見我。”
“所以,你多看看我。我就知道我确實還在這。”
祁洺的語文果真一塌糊塗,梁望君卻覺得有什麼沉沉地壓向了自己的胸口。想要打散這樣沉重的心情,他試着對祁洺笑了笑:“那你遇到别人怎麼辦?必須得讓他們盯着你?”
祁洺不明白問題和調侃的區别,搖了搖頭。
“别的人,他們看着我的時候,我也不在那裡。”
“你不一樣,梁望君。你看得到我。”
祁洺撥了撥懷裡吉他的弦。陽光從右落往他的左肩,将他精緻到令人歎息的面龐分割成光影的兩面。
“我希望有很多像你一樣的人能看到我,聽我的歌。”
“那我就會一直在這裡了。”
少年結束了他的發言,對于這些話裡所透露出的孤獨毫無自覺。梁望君看着他,在許久之後,才慢慢地将自己的雙手伸了出去。
……
“有我在呢。我會一直看着你的。”
梁望君抱着唐與煥的肩,喃喃着這一句改換了對象的安慰。
而在房間的門前,祁洺将貼向玻璃的手慢慢握緊了,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