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歲方才用他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靈識粗略地探查了一番,發現關押他二人的屋子并沒有人專門看守,鐵籠四個角上貼着的符紙便是這個屋子裡所有的禁制。
這符紙雖然畫得不怎麼樣,但用來限制兩個不過築基期的小孩顯然綽綽有餘。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又沒了靈力的小孩,也難怪燃金堂沒有專門派人看管,若換成是裴知歲,估計也沒什麼興趣投入太多人力去看管。
這些禁制對于當年那個慌亂無措的少年裴知歲來說也許是不可打破的,但對于現在的他,想要出去并不是個難事。
裴知歲從自己衣服下擺處撕下一小塊還算幹淨的布條,咬破了手指,在上面娴熟地畫了起來。
他要做一個簡單的聚靈符。
随着最後一筆繪制完成,一些細微的靈流緩慢地從四面八方彙聚到裴知歲指尖,繼而融入他的靈脈。這個簡陋的聚靈符引來的靈氣隻能讓他的修為短暫地提升到築基,不多,但是也足夠用了。
裴知歲雙手結印,先是布下了一個隻有鐵籠大小的法陣用來隔絕聲音,随後他将剩餘的靈氣彙聚在右手上,一掌拍上面前的鐵籠。
幾張符紙在靈流的沖擊中化為齑粉,鐵籠的門也應聲落地。裴知歲收了法陣,率先走出了這座囚籠。
他活動着被震得有些發麻的右手手腕,一回頭,發現籠子裡的另一個人仍呆呆地坐在裡面,投向裴知歲的視線寫滿了震驚。
二人再次無言對視半晌,直到裴知歲不耐煩地收回了視線,那少年才如夢初醒般手忙腳亂地出來。
他一改裴知歲醒來時見到的喪頹模樣,震驚道:“天、天啊!你好厲害!”
“那籠子上分明、分明貼着抑靈咒,你沒有靈力,竟然也可以畫符?你方才畫的……是聚靈符嗎?以血作朱砂畫出來的符我還是第一次見,竟然這麼厲害!”
這孩子看着不過十幾歲,頂天不過築基的修為,竟然能認出聚靈符?
裴知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少年,問道:“你認得?”
少年抿着嘴搖搖頭,神色羞赧:“我胡亂猜的啦。我不認得你畫的符,但是方才我看到那些靈流了……”
裴知歲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能僅憑幾縷微弱的靈流猜出他所畫的符,想來這孩子的來頭必定不小,最差也是個仙門中的小弟子,隻是不知道為何會被燃金堂抓來。
但裴知歲對探究别人的身世沒什麼興趣,也不想和一個小孩多費口舌,便沒接着往下問。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房間,甫一出門,一股馥郁的花香便撲面而來,裴知歲有些不适應這樣濃郁的香,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好在這香味并未存在多久,沒一會兒便散去了。
他環顧四周,發現室内的布置頗為精巧。木施上挂置着各式各樣的服飾,梳妝台上女兒家的胭脂白粉、金钗玉飾也備得齊全。
屋内雜亂昏暗,屋外卻明亮雅緻。看來剛才關押他們的地方,大概是這間屋子用來擱置雜物的閑置房間。
少年從裴知歲身後探出頭,他新奇地看着一屋子五顔六色的衣物,忍不住咋舌:“好多衣服,我們這是被綁到了戲樓嗎?”
少年等了半天沒聽到裴知歲的回應,他轉過身一看,發現裴知歲正盯着牆上挂着的一幅畫發怔,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眉目卻是舒展的。少年這幾日見慣了他的冷臉,如今見到他神色平靜的模樣,忽然就有些好奇是什麼令他在危機四伏的幻境中舒展了眉目。
他順着裴知歲的視線看去,隻見畫中的人馬尾高束,手持一柄竹劍,眼神淩厲如劍鋒。
作畫之人想必畫工了得,寥寥幾筆,便将劍修力破萬鈞之勢勾勒得淋漓盡緻、分毫畢現。
“這裡寫了字……”少年湊過去,仔細分辨着畫布左側的筆迹,“沽月……什麼什麼的,這字寫得好亂。你看着這畫發了好久的呆,這畫中的人是誰?你認識嗎?”
裴知歲眉梢一動,回了神,語氣帶了些戲谑:“名震北域的沽月仙尊,誰人不識。”
……我就不認識。
少年在心底默默應了一句,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總叫你十七感覺怪不好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姓齊,齊雲霁。你叫我阿雲就行,親近的人都是這麼叫我的。”
裴知歲聞言卻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的視線從畫像轉移到齊雲霁身上,那雙黑沉沉的桃花眼帶着一種齊雲霁看不懂的情緒,如刮骨刀、寒冬雪,看得齊雲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盯着齊雲霁看了一會,一字一頓地念了一遍齊雲霁的名字:“齊、雲、霁,倒是個好名字。”
裴知歲倏地露出一個頗為好看的笑容,“齊雲霁,你相信天命嗎?”
相處這些時日,齊雲霁第一次看見裴知歲的笑容。平心而論,裴知歲實在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他的美是一種雌雄莫辨的豔麗,之前裴知歲總冷着張臉時這種感覺還并不明顯,然而此時此刻他笑起來,整個人的氣質忽然便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仿佛一柄淬着鸩血的美人刀,陰郁、詭豔、讓人明知危險卻仍然忍不住地靠近。
齊雲霁眨眨眼,他摸不着裴知歲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隻能磕磕巴巴的扯東扯西:“天命什麼的,信、還是信一點的。隻是我娘、我娘……”
他不自在地對上裴知歲的目光,頂着他令人不寒而栗的詭豔笑容,硬着頭皮道:“我娘說,天命這種東西,隻是懦弱不敢反抗之人給予自己的一點慰藉罷了。”
裴知歲點點頭,一副頗為贊同的模樣:“令堂這話倒是深得我心。”
他向來是不信天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