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應下,卻見朱松柏執子将落的動作一頓,義不容辭地拒絕道:“阿柳前些天受傷,身體不适,還是在家好好休養吧。”
沈知序又怎會輕易放過這個試探朱嘉予的機會?
他朗聲道:“世伯,我來時也聽李兄講了,蘇神醫上次叮囑過,阿柳的腿痊愈後需要多活動經脈。我也是想在赴宴前帶妹妹去蘇神醫落腳的地方複診一下,您放心,小侄一定會護她周全,若妹妹再度受傷,小侄任憑世伯發落。”
朱嘉予默默腹诽:?不是哥們,這話怎麼這麼耳熟......你們京都來的人都這麼浮誇的嘛。
她想起李桃李第一次同她相見時,也端着這麼一副假惺惺的擔憂姿态。
見朱松柏默不作聲,她立刻接住沈知序抛來的橄榄枝,順水推舟道:“還是知序哥哥心細,父親,我身上的傷早已痊愈,左腿也是輕微折傷,下地當日就不用拄拐了。在府上悶了兩日,女兒也想出去走走。”
其實朱嘉予的腿傷并未全部好轉,但她等不及完全調理好了。她本以為自己是骨折,幸而應是骨裂。那日醒轉後發現蘇上清幫她固定複位後僅僅開了些内服外敷的藥,連夾闆都沒有上。
也得益于原身這具身體底子好,她恢複得很快,左腿從外觀上已與未受傷前無異。
朱松柏見她堅持,便令她最近不得出府,好好休養,方才準她在接風宴那日出門。
沈知序見此行目的達成,便尋了其他由頭先行離開,此處不提。
翌日隅中,織錦居前。
一個身着扁青色缺胯衫、作武夫打扮的男子從裡面走出。
這織錦居是固始很有名的布料店,因價格适中、品質卻出衆而生意紅火。不過來這裡的大多是女子,這麼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顯得有些惹眼。
大梁民風開放,民間男女之防不甚嚴格,因此常有婦女在街頭點評男子相貌,說些俏皮話。有些年輕男子面皮薄,隻得面不改色目不斜視快速逃離。
“呦,這麼壯實的郎君,是給哪家小娘子裁新衣呀?”周圍傳來一些無禮的嬉笑聲。他壓了壓幞頭,低頭暗罵了一聲這些無事幹的婦人,待跨出門檻,卻停了下來,謹慎地四處打量了一番。
陽光正好,街巷上行人絡繹不絕。
見無人注意這邊的喧鬧,他立刻快步隐入人群。
這男子身輕體健、步履如飛。若觀察得更細緻些,便會發現他面帶刺青,似是行伍之人。
對面街巷拐角處的一間茶水鋪前,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丫頭正一邊用茶,一邊聽店家熱情地推薦着他們的新品糕點。主仆二人談笑風生,似乎完全沒有關注來往的行人。
這刺青男子與他們擦身而過,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在一衆腳夫中略顯突兀的二人。
待他走後,那年輕女子輕聲打斷了殷勤的店家,快速結賬後離開。
盡管帶着帷帽,這年輕女子的衣着談吐不俗,引得旁邊人頻頻側目。
直至走進織錦居,朱嘉予才擺脫了令人不适的被凝視感,頓時如釋重負。
她在現代就不是一個走在時尚前沿的潮女,更喜幹練的打扮。現在日日頂着雲鬟霧鬓、戴着各種首飾,更有長長的披帛讓她感到行動束縛。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朱嘉予眸色一黯,有些神傷。
“貴客裡邊請,您需要什麼料子呢?”
跑堂的夥計見朱嘉予身着華貴,知道是個有錢的主,立馬迎了出來。
“我随意看看,你先忙吧。”
“好咧,需要介紹的話您吩咐我一聲。”
朱嘉予似是真的在挑選布料,時不時還拿起來端詳花紋,卻遲遲沒有選定。
“娘子。”
一進店,小栀就不見了蹤影,現在又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在朱嘉予耳邊密語了幾句。
朱嘉予微微颔首,不久後她趁無人注意,掀開隔斷前廳和後院的絹簾。
朱嘉予自然不是來買布料的。
早在昨夜,她便吩咐阿茗去給李桃李送信。
今日雷朗一出門,就有燭龍司的人遠遠綴上,跟到了這織錦居。
收到李桃李的消息後,她便趁着朱松柏出門講學,偷偷溜出府。
果然不出她所料,雷朗昨日察覺到朱李兩人合作後,今日便按耐不住,尋了個由頭出府向知州通風報信。
李桃李請她“過來一叙”,自是有了新發現。
織錦居的前廳是琳琅滿目的布料和最時興的成衣陳列,裝修的華麗,客人通常在此停留。
朱嘉予掀開的絹簾後是一個不足兩方丈的小院,再往裡走便是賬房,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坐在錢櫃裡打着算盤,他身後是一個厚厚的屏風。
這男子便是店家。他聽見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便看見朱嘉予正在四處打量,忙慌張地小跑出來擋住她。
“姑娘還請留步,小店的裡堂不對外開放。”
朱嘉予見眼前男子裝束較前廳的夥計不同,便知這是織錦居的掌櫃,便屈膝行了一禮,輕聲道:“實在打擾,我是想尋一下貴店的裁縫薛姑娘,不知掌櫃的可否行個方便。”
言語間,她自然地遞過一塊銀錠放入掌櫃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