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舉可是萬衆矚目的角色,他若要立威,有什麼不高興的?朱嘉予不解。
沈知序當然高興不起來,誰知他精心策劃本想作壁上觀,卻誤打誤撞成了戲中人。
他有些懊惱——我應該聽李唯簡的話的,為何要玩這蠢遊戲害人不成反害己?!
“請抽到秘閣的貴客出列。”
徐盛笑着站起來:“沈大人,我們可真是有緣啊。”
得了,計劃徹底落空,見機行事吧。沈知序心如死灰。
第一輪發言開始了,從女客末位開始。
那就是我咯。
朱嘉予見數雙眼睛齊刷刷盯過來,故作天真姿态道:“小女沒玩過這個遊戲,隻知自己是最普通的‘士’,其餘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說什麼,讓大家見笑了。”
在場很多女子都沒有玩過這個遊戲,也紛紛如此表态。
輪到男客那邊,首位發言的就是潢川縣令。
隻見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慎重地思考了很久,方才開口道:“小人也不擅此令。但方才聽朱娘子發言,感覺朱娘子一開口給女客們定了基調,不像是第一次玩,看來是别有目的。”
呦,這波原來沖我的,我有得罪過沈知序嗎處處針對?!
朱嘉予心中抗議,面上仍雲淡風輕,沖潢川縣令回禮一笑:“範大人,這廳内也不熱,您卻汗如雨下,想來是時刻準備着栽贓他人,緊張了?”
隔着簾子,潢川縣令也能感受到她如炬的目光拷問着自己,汗更多了。
這一小小的試探讓廳内的氛圍開始緊張起來,人們彼此間的交鋒越來越多。
輪到李唯簡發言了,他輕輕一笑,笑容濯濯如春月柳,随風拂過少女心池,蕩開層層漣漪。
朱嘉予見他難得一笑,就不知激起多少旖旎心事,覺得有趣,低頭抿嘴暗笑。
沈知序見情況失控,李唯簡卻遲遲不開口,忍不住督促他,面上顯露出幾分憂慮。
目光不離三人的徐盛更加确信這是個三角戀。
這時,李唯簡語出驚人:“要我看,範大人率先開始攻擊他人,最是可疑。”
輪到徐盛了,徐盛笑道:“老夫老眼昏花,自是看不出誰是隐君子,諸位都是敞亮人,隐君子不如自薦吧,老夫陪一杯。”
徐盛倒不蠢,這酒令本就是為增加宴席樂趣、拉進賓客距離而生,若這小小酒令讓人失和,那真真因小失大。
也顧不上駁不駁沈知序的面子了,這光州官場上的若幹同僚和家眷可不能一起得罪。
沈知序暗罵李唯簡賣隊友的行徑,事已至此,也隻能順坡而下:“李兄說得在理,這範大人确實奇怪。陳娘子,第一輪,沈某就投他了。”
“潢川縣令範大人出局,罰酒一杯,遊戲繼續。”
第二輪,卻是換了順序,從男客首位開始。
沈知序終于如願以償将火拱到朱嘉予身上:“朱娘子,請問你剛才和範大人互相攻擊,是為了掩護真正的隐君子嗎?”
朱嘉予輕描淡寫地指出他話語中的疏漏:“沈大人說笑,大家可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帖,何來掩護一說?倒是您這麼着急攻擊我,一點也不顧及舊日情面,真讓阿柳心寒。”
又是這股茶裡茶氣,沈知序捏着鼻子反駁道:“你某要打岔,我們就事論事,方才我說的掩護,是指渾水摸魚,打擾大家理智判斷。正常的‘士’沒必要一開始就起這個互相推诿的頭,成為衆矢之的,難道不像是給什麼人吸引火力嗎?”
“可對于範大人來說,隐君子被罰出局是一杯酒,他自己被誤投出局也是一杯酒,懲罰一樣,犯不着自我犧牲啊。這隻不過是個娛樂的酒令,沈大人沒必要拿官場這套吓唬人。”
朱嘉予釜底抽薪,從行為出發點上否定了沈知序的邏輯支撐,并有意放大了他的情緒,給旁觀者們留下他“上升高度”的不好印象。
沈知序不是她的對手,李唯簡和徐盛一緻得出如此結論。
徐盛出來打圓場:“朱娘子有所不知,沈大人一向以剛正聞名,同僚們私底下都很是敬佩,他也是一時得失上頭了,怎麼可能吓唬小娘子呢,大家說是不是?”
衆人見他發話,忙此起彼伏地發言,試圖緩解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李唯簡卻一言不發。
徐盛此言看似是維護沈知序,卻把一頂“計較得失”的帽子扣在了他的頭上,還陰陽怪氣他“以剛正聞名”,若要應和,便做實了新任觀察使不通人情,斤斤計較的個性。
若要破局,還得看當事人反應。
朱嘉予會幫誰呢?
他也不知道。
當事人之一的沈知序聽到徐盛睜眼說瞎話,氣極反笑。
剛正?難道不是笑面虎嗎?
這貨是想孤立小爺,讓小爺後續行事掣肘啊。
他意味深長地對朱嘉予說:“阿柳妹妹,你聽聽,我們知州大人是為你出頭呢。到底是多年不見,生分了,做兄長的說也說不得。”
朱嘉予知一人在用她,一人在點她,但懶得摻和進去:“知序哥哥,我聽不懂你們說話,我們不就是在遊戲嗎?怎麼大家都突然認真了?可是看出來了哪位是隐君子?”
好一招金蟬脫殼。
“對呀,我們還是盡快找出來隐君子吧,這人藏得極深,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有愣頭青真在關心遊戲。
于是衆人又各自發言,分析了一波場上局勢。
最後輪到朱嘉予。
她确實暫未看出隐君子是誰,倒是看出了徐盛一副認命喝酒、擺爛遊戲的架勢,和沈知序硬着頭皮繼續玩的無奈。
他先前的安排是什麼?
朱嘉予眼皮一跳,不禁冒出這樣的疑問。
如果是我,想借酒席繼續試探他的身份,我會選擇怎麼做呢?
會選擇讓他承受衆人的壓力,與衆人“為敵”,看他着急,看他走投無路,暴露最真實的一面。
會選擇讓他做隐君子。
原來如此,既然現在隐君子不在他的“敵人”手上,那就是朋友喽。
朱嘉予笑了,她已經知道誰是隐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