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岚一邊往後緩緩地挪着腳步,一邊苦笑道:“是醜了點,但應該也不是最醜的。”
“醜?”那紅衣鬼的表情猙獰起來,他臉上早已沒有眉毛,隻有額頭上殘存的肌肉扭曲倒豎,“我也曾是鮮衣怒馬狀元郎,隻怪那雲瀾城裡的狗官林大人,他害死了我爹,又害死了我。”
“等等等等,”許懷岚擺手,“雲瀾太守姓白,不姓林,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沒弄錯,太宗十三年,我回鄉上任,狗官假意迎奉,卻在沿途布下殺手,将我陳屍河底。他想要我家家傳的寶藏,呵呵呵呵,他妄想……”
“太宗十三年了?你是不是弄錯了,現在已經是太宗三十三年了。你說的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紅衣鬼卻似乎聽不見許懷岚的話,依然自說自話:“我父親與狗官曾是結拜兄弟,我與林小姐指腹為婚,可惜我家家道中落,狗官嫌貧愛富早就将林小姐許配給了國相之子,卻在我回鄉時假意要與我完婚,其實狗官隻是惦記我家的寶藏。”
“你家的寶藏?你方才不是說你家道中落,那為何不自己取了财寶出來應急?”許懷岚問。
那紅衣鬼冷笑起來:“你在套我的話,你是道士,你也想要我家的寶藏是不是?”
許懷岚連連搖頭:“我是修道之人,對寶藏沒興趣,你不想說就别說。但是雲瀾城的太守早就換人了,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應該找林大人,何苦要害雲瀾城裡那些無辜的年輕人呢!”
“在竹林埋伏、圍堵、殺害我的那些人都是雲瀾城的人,我怎麼能讓他們的後代安生,金榜題名日、洞房花燭時,我死得凄涼,我怎麼能讓他們順順利利地當新郎!”
紅衣鬼凄厲地邊哭邊笑,神志早已不太清醒。
許懷岚看他一身破爛的紅衣,殘存的紋制能看出正是新郎的禮服,隐約感覺到紅衣鬼可能真死得憋屈,隻好安慰他道:“你也是苦命人,不如去閻王爺那裡告狀,現在這麼做你自己也堕入惡鬼道,再難超生,你可有想過後果。”
紅衣鬼飄到許懷岚面前:“我早已對這個人間失去了興趣,做鬼有什麼不好,我取了他們的魂魄,助我修煉,我也能成魔成聖。”
許懷岚搖頭:“成聖是不可能了,成魔倒是肯定的。用這些凡人的殘魂殘魄修煉,終是邪術,天道不容,你這樣不會有好下場的。”
“下場?”紅衣鬼似乎從自己世界裡回過神來,他盯着許懷岚,“你想不想看看林大人的下場。”
“他被你殺了?”這屈死的新郎堕入鬼道,第一件事肯定是找林大人報仇,許懷岚猜也能猜得到。
外面黑雲壓頂,暴雨即将來臨,竹樓裡仿佛變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在紅衣鬼的幻術下,周圍場景迅速變化,一根根竹子消失,變成了堅硬濕滑的洞穴石壁。
四處昏暗一片,隻聽到洞穴裡傳來水滴的聲音。
滴答、滴答……
許懷岚隻得扶着洞壁往前走,牆壁上坑坑窪窪,坑洞大小不一。
走到某一處較大的坑洞旁時,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動,許懷岚扭過頭去一看——
“簌”地一聲,一具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俑向前撲倒,在離許懷岚隻有半尺的地方停住了。
許懷岚可以清楚地看到裹屍布後面黑洞洞的眼睛。
他伸長脖子,再往後看,才發現屍體後有鐵鍊鎖着,鐵鍊的另一頭鎖在牆壁上,将屍體固定在牆洞裡,不至于掉出去。
許懷岚的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他擡起頭往四面遠處一看,才發現這洞穴裡竟然有無數個這樣的牆洞,每一個牆洞裡都有一具這樣的屍體。
“這是我們家世代的祖先,共同守護着水下的寶藏。”紅衣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聲音近在咫尺,許懷岚卻似乎并不害怕,而是徑直朝着洞穴的最深處走去。
“你不怕我?”紅衣鬼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但一直跟在他身後。
許懷岚道:“你醜也好美也好,在我這都一樣。我心中隻有善惡,無分美醜。”
紅衣鬼發出輕微的哼聲,越過許懷岚,朝前飄去,霎時間洞穴裡石壁上燃起幽幽螢火,雖然微弱,但足以讓許懷岚看清周圍。
許懷岚的腳步在洞穴深處停住了,這裡豁然開朗,變成了一座數丈高的大殿。
殿中有一塊巨大的晶石,隐隐放光。
“那裡面就是你家的寶藏?”許懷岚問。
紅衣鬼的身影從黑暗中顯現了出來:“是的,傳說裡面的寶物可以讓人擁有世間最強的力量、最多的财富、以及最高的權力。”
許懷岚忍不住發笑:“這世上哪有這種不勞而獲的事,有也是蠱惑人心的東西。你家祖先擁有這個寶藏,為何自己不用?”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所以你現在的力量也來自這個寶藏?”
紅衣鬼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來到了巨石下的石案前。
“你來看這是什麼?”
許懷岚走過去,隻見那石案上放着一隻碗燈,裡面幽火閃爍。仔細一看,那碗燈竟然是一具人類的頭骨。
“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