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您先在鄉下住一陣子。”
鮮梣想着說,“南方胡家确實有事,要她回去一趟,我胡姨不會耽擱太久。”
别的細節,他不想跟老人說太多,沒啥用。
至于燕家兄妹惹上身的是非,在鮮梣這裡确實不叫難題。
扯皮了半天,一報還一報,不願意把錢花在“老不死”的身上。
再怎麼樣,任何人都得為自己有命在而買單。
今晚夜色溶溶,寒星稀落。
堤邊柳的陰影,拂在夜風裡,垂于悄悄融化的湖面上。
車子拐上坡道,進入了一片密密匝匝的楊樹林。
這塊地,蔓延當然熟悉,奶奶的老屋就在那片林子裡。湖邊還有一條他們家的船,去年還在的,現在呢?
看到了,一葉小舟停泊水畔,用根纜繩系在木樁上。
他想不明白,鮮梣為什麼要帶自己回舊宅子。
一條羊腸小道在發黃的草地裡延伸,并阻止了汽車前進的方向。
車子熄了火,鮮梣繞過副駕駛這邊來,牽住蔓延的手,溫聲款款。
“你會不會覺得——我們的‘家’太多了呢?”
青磚灰瓦的矮小房屋不見了,青磚還是青磚,灰瓦還是灰瓦,隻不過它們都是剛用的新鮮。
沒有灰撲撲的塵埃感,更沒有流逝的光陰的損毀。
白油漆木栅欄,盛開的迎春,還有幾株筆直渾圓的玉蘭樹,純白,粉紫都有的,黃的花黃,絢美的美花,在短暫的春寒刺骨當中,擦亮了蔓延的眼睛。
踩上墨綠的植被,自我感覺輕飄飄的。
初春就是這樣,人還在冷凍着,陽光下的小花小草卻能在春風的柔軟裡搖曳。
鮮梣捏着他的手指,推開木條門,穿過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來到門口,通過電子眼,房門自己打開。
屋裡一片雪亮如晝。
開放式廚房,齊全的設備,優雅的客廳,隔着一道道玻璃牆,很明了。
書房,畫室,卧房……隻要你需要的,什麼什麼都一覽無餘。
在老街的家裡,蔓延有安全感的。但天生的敏感與脆弱,始終讓他心中藏着随時會失去庇護所的危險。
年紀很小的那會兒,他盼望着爸爸能給他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可等來等去,總也等不來。
沒有屋檐,一個都沒有,有了就成串,都是鮮梣帶給他的。
延鶴一中對面,又在美院旁邊的是他第一個意義上的家,隻屬于他和鮮梣兩個人。
然後的步魯克森林1号,還有那個小木屋。京城裡也有,現在的又是全新的概念。
你幹嘛每到一處都要給我“家”的歸屬?
誰的家,就一個,不在房間有多少,心靈的故鄉永遠都在你我心中。
躺在一起,鮮梣不再跟他親近過多,這麼恰當的氣候,這麼和諧的時機,多做一步,都是不能控制。
蔓延也很配合,有些東西本就不言而喻。啰啰嗦嗦,就是無恥!。
借着夜色,和着遠處林子裡的各種鳥鳴,鮮梣一口一口親着熟睡之人的眼皮,慨歎着:我要睡着,此種磨折太過激勵人心呐!
清晨,蔓延又早醒,剛一擡胳膊就被鮮梣鋪天蓋地地堵住了嘴。
早飯一起做,吃完了就去遊湖,昨晚臨睡前安排好的節目。
蔓延去解纜繩,忽聽鮮梣在那裡叫,“忘了呀,我們應該把兕兒牽過來,溜一溜,我們怎麼能把這個大媒人忘得一幹二淨呢。”
扯淡!我反對。
春意盎然,弄一頭畜牲擱那哞哞叫,你不覺得殺風景嗎?
“我跑着去,跑着回來,水邊兒新長的嫩草它一定喜歡啃啃。”
你讓它在我眼皮子底下吃草,那我就走得遠遠的。
蔓延把小船往前一推,緊跟着就跳了上去。
被扔了,鮮梣眼疾手快地來了個翻空飛躍。
獨槳劃船,讓體格健碩的鮮梣有些難為情:力量的内容盡顯笨拙。
蔓延拿了從鐵鍋燕帶來的剩面包和饅頭什麼的,往水裡撕着喂魚。
除了他們,在更遠處,還有一艘帶馬達的機械船,兩個男人站着,手持網兜在打撈水裡的垃圾。
鮮梣把小舟往柳林深處劃,蔓延高伸兩臂,在唾手可得的枝條之間扒拉來扒拉去的。
“如果是女孩子的根根柔發,也禁不住你這麼精挑細選,不變成荒蕪也快寸草不生了。”
蔓延用腳踢了嘴欠之人一下子,可船艙裡地方太狹窄,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嫌棄跟撩撥就看你怎麼說了。
鮮梣把槳一丢,往前探出身子,給行·兇的那位來個滿懷的擁抱。
“你——放開!”
光天化日的,老天爺也看着呢!
别不好意思,陌生人已經走遠了。
“我記着呢,去年的某日,你說過要在這裡給我做柳笛。”
蔓延又瞟了一眼周遭,這才又穩又準地親住了鮮梣的唇齒。
鄉下的春天,來得太早,逝去的也非常快,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适合擰柳笛的枝丫。
“坐上來。”
鮮梣摳着他的腰,就是你想像出來的意思。
猴上你的雙腿,那我們這葉小舟就得翻掉。
“上得高,你才能找到陽光照不到的陰暗,和不容易發芽的樹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