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咪吓得渾身毛都炸起,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飛快地跳到一邊,金色的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發出“喵喵喵”的尖叫。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伊洛恩到現在為止也沒機會吃東西,他幹嘔了一陣,什麼也沒有吐出來,隻是把腸胃攪得翻天覆地,眼睛通紅一片,生理性淚水流了滿臉。
他咳嗽着說:“對不、不起,我、我沒事……”
貓咪迅速回神,從抽屜裡叼出一張手帕,往他臉上拱了拱。
伊洛恩接來擦幹淨臉,勉強平複呼吸,長長的睫毛微顫着,還有些濕潤。束好的頭發因剛才的動靜散了一些,有幾縷垂到臉側,墨色的發絲襯着他白紙一樣的臉色,看起來蒼白而脆弱。
貓咪忽然挪不動步子了,它豎直的貓瞳微微收縮,像是鎖定了某個令它格外感興趣的獵物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伊洛恩這一吐,之前為了婚禮強撐起來的精氣神全散了,初醒時的眩暈和疲憊重新占據上風。他羞愧于在詩因面前失态,深深地垂着頭,嗓音沙啞地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貓咪遲疑片刻,跳到他的膝蓋上,身子拱了拱,把自己的小腦瓜塞進了他的掌心裡。
手心裡忽然多了一朵小白雲,毛茸茸,圓滾滾。伊洛恩心裡微微一暖,手掌很輕、很溫柔地摩挲着。
明明那麼不喜歡他,還這樣犧牲自己來安慰他,詩因真的好善良。
善良又美好的詩因,也要像圖中的雌蟲一樣,遭受那種對待嗎?
想到剛剛看見的東西,伊洛恩胃部又是一陣痙攣。他額頭冷汗直冒,擔心控制不住力道又會把貓咪的毛薅掉,于是挪開手掌,躺進椅背,微喘着氣說:“對不起……我休息一會。”
貓咪甩了甩軟乎乎的大尾巴,大度地寬恕了他的失陪。
它把尾巴一卷,在伊洛恩腹部坐下,像是一張厚實的大毛毯子,很快就捂暖了這一小片皮膚。
當然,小貓咪的本意才不是要溫暖他。它是一隻盤踞在寶石上的巨龍,因為這顆黑水晶的光澤足夠好看,所以今天才會勉為其難地在這裡休息罷了!
這跟雄蟲的身體狀況一點關系都沒有,像他這樣冷酷高傲的小貓咪,怎麼可能會去和雄蟲貼貼?絕對不可能的。
白色的毛發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又往下落了幾根。時間安靜地流逝着,守護着另一個人的安詳氛圍,幾乎讓貓咪有些打瞌睡。
過了好久,那隻修長的手才重新落回它身上,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一樣,緩慢而珍重地撫摸着。
然後它聽見伊洛恩低緩的聲音:“你應該選擇一個你喜歡的、會對你好的伴侶。”
貓咪擡起腦袋,怔怔地看着他。
但是伊洛恩沒有睜眼,沒有再用那雙溫暖的黑色眼睛微笑着注視它。他的動作也越來越輕,越來越慢,好像是睡着了。鴉翅一樣的發絲散落在蒼白的臉頰上,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夢裡也在為某件事煩惱着,神色寂寞而憂郁。
詩因值得更好的伴侶,那個對象不是他。
伊洛恩隻是渺小的,卑微的,懦弱的,萬丈紅塵中的一粒微塵,恒河中的一粒沙。
那隻快要從貓咪身上滑落的手,被一雙肉乎乎的貓爪偷偷接住了。貓咪蜷着爪子,用小肉墊捧着那幾根手指,難得地,有些舉棋不定。
它歪歪腦袋,看看伊洛恩憔悴的睡顔,又看看他指腹的繭和倒刺,然後猶豫着伸出粉粉的舌頭,輕輕舔了兩下,試圖讓那些細小的傷口恢複平整。
黑色的花在自然界中罕見到難以尋覓,因為它們太敏感,太容易受熱,也太脆弱。如果不能得到最細緻的照料和無微不至的保護,哪怕隻是稍微過量的一點陽光和熱量,也會将它們曬死。
貓咪靜默地凝視着他黑色的頭發。
罕見的發色,稀有的雄蟲,珍貴的存在。
雄蟲比他想象中更加容易受傷。
正當小貓咪陷入沉思的時候,行進中的飛船突然轟隆一聲巨響,發出一陣劇烈的颠簸,并且逐漸變成愈演愈烈的大幅搖晃。
貓咪一個沒站住,直接被大力甩飛出去,整個身體重重地拍在了窗玻璃上,啪叽一聲攤成了一張大号貓毛毯子。接着随着飛船傾向另一側,它又不受控制地向後摔倒,骨碌碌地滾在地闆上,一直撞到牆角,變成了一隻散架的毛線球。
伊洛恩瞬間被驚醒,睜眼就看見房間裡貓毛亂飛,耳邊回蕩着喵嗷喵嗷的慘叫。他大驚失色,左右張望,在角落看見摔得四仰八叉的毛團團,眼疾手快地一把撈回來,緊緊摟在懷裡。
飛船晃得越來越厲害,最後甚至開始像大擺錘一樣三百六十度旋轉。整個艙室内的東西都像洗衣機裡的衣服一樣甩來甩去,噼裡啪啦地亂響。
伊洛恩抱着貓,緊緊攥住身上的安全帶,雖然沒有被甩出去,但是也被轉得頭暈眼花,差點又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