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鋪上墨色,四處絢爛虹光逐漸睜眼,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才紛紛湧進街邊小店,頭頂暗黃色燭火像杯裡消了氣的啤酒,想順着喉嚨一路痛痛快快的淌下去,把所有憂愁煩惱一飲而盡,它卻還是淺淺的攏住了自己。
——當然,這不是伊達航在幫忙處理完第四個喝醉大哭的酒鬼之後要了一杯烏龍茶的原因。
“班長,”松田陣平皺着眉頭,手虛虛搭在玻璃杯上,遠遠看上去活脫脫像位嚴肅的貴公子:“我還是覺得比例3:7比較好。”
萩原研二默默的又往他杯裡倒了點可爾必思,松田少爺一飲而盡後一手抓檸檬汽水,一手抓牛奶咖啡,看樣子是誓要調配出今晚最佳飲料。
而犯了「不穿防護衣之罪」的萩原研二的判罰是一杯白水,為了彰顯法官大人的憤怒,端上來的時候還是熱的。當然在嫌犯的再三保證且認錯态度萬分良好的情況下,兩人還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淺羽憐。不然他現在坐着的地方不是居酒屋,而應該是那個大書房了。
“大杯黑烏龍茶!請慢用!”
足有小臂長的杯子裡是滿滿的冰,平日一向穩重的伊達航握着杯把一下咕噜咕噜灌下去大半杯,随即長長的歎出一口氣:“唉——”
盯着杯中詭異色澤沉思讓誰來解決的松田陣平眼珠一轉,把剛好上桌的雞肉串和那杯飲料一起推到了對方面前,像看戲樣的手肘搗搗對方:“班長,你那個上司還是叫你天天盯着文件看啊?”
“是啊……”
伊達航正沉浸在思緒中,随手拿起面前杯子就往嘴裡灌,直到液體與舌尖接觸的那一秒——
“咳!咳咳!噗!什麼東西!”
苦與酸的氣泡炸裂,偏生飲料的基底是甜膩,怪味伴着杯底那些碎碎的冰沙一起鋪天蓋地襲擊了他的舌頭,就像是苦瓜檸檬牛奶加一起榨汁再被放進椰子裡頭一起發酵個七七四十九天——
伊達航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
作為回報,剛順上氣的那一秒,手臂就已經牢牢環住了松田陣平的脖子,感覺下一秒就要施展斷頭台的松田陣平連忙哇哇認輸:“錯了!錯了!班長手下留情!”
伊達航笑的滿臉黑氣,看的萩原研二懷疑自家班長究竟遭遇了怎樣非人對待,但是出于對自己的安全着想,他最後還是隻對可憐的發小進行了除解救之外的一切幫助。
“班長班長!胳膊千萬不要再往裡面壓一點啊!”
“班長!千萬不要勒住他的腿啊!到時候小心讓他跑……小心傷到他了!”
“我聽見你是來幫倒忙的了!”
松田陣平正左閃右閃,聞言沒好氣的向後吼一聲,萩原研二和居酒屋老闆對視一眼,幹脆一起開了瓶酒觀戰,氣氛到的時候還非常應付的喊兩聲。
“好!”
“好什麼好啊你這家夥——”
萩原研二被死裡逃生的松田陣平一頓猛戳,鬧了一通的兩人接過送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把剩餘茶水一飲而盡,齊齊長舒了一口氣。
萩原研二笑笑,給兩人都倒了杯水:“怎麼樣,現在都放松了點吧?”
伊達航點點頭:“竹間警部……感覺是個非常理性有條理的人,雖然我現在還沒真正參與到什麼案子裡面,但我覺得他讓我看那些資料應該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松田陣平指尖不停的點着杯沿:“嘶……我倒是有聽說過……”
萩原研二掏出手機,幾下就從相冊中翻出來的照片:“是他嗎班長?”
伊達航仔細分辨後便果斷拍闆:“是他!”
“竹間昭恒啊……”萩原研二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幾下就如數家珍般報出了他的信息:“今年二十九歲,東大畢業生,生于相當顯赫的警察家族,目前爺爺在職……好像還有個妹妹,但好幾年前就搬出去獨居了,他本來應該是在情報調查廳就職的……班長,你知道他為什麼調到你們科來了嗎?”
這一長串話聽的松田陣平滿臉問号:“等下,你怎麼知道的?”
“小陣平,”萩原研二揚揚手機,一如既往的笑眯眯:“跟女孩子們打好關系的好處之一就在這裡啊。”
“是嗎……不對我們科裡面有女生可以跟你打好關系嗎!”
險些被帶偏的松田陣平果斷對他進行了鐵拳制裁。
“我也不清楚,”伊達航揉了揉太陽穴:“但是他讓我看的案子……都和一個人有強關聯。”
他刻意咬重了最後的三個字。
“這樣啊……”知曉他意思的兩人對視一眼,不安不斷瘋長,見伊達航手指輕輕敲擊三下桌面,萩原研二立即起身坐到他的另一邊,見他指尖沾了些杯壁滑落冷凝水,在木台上淺淺畫出幾個字母——
砰!
松田陣平一拍桌子,喉中的驚異隻能強行被壓為了呼喊聲:“麻煩再來兩份關東煮!”
萩原研二此時也像失手打落了杯子,他滿臉歉意的向周圍被吓到的人輕輕緻意,立即扯了毛巾将桌面擦的一幹二淨:“真的嗎?”
他的聲音輕如鴻毛,确保隻有他們三人能聽見,伊達航以掌捂嘴咳了咳,那姿态将兩人心底最後的那點期望給徹底抹殺。
三人匆匆結了賬,幾乎是狼狽的逃出了居酒屋。一路毫無目的的亂走,直到鼻尖嗅見草木味後才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又走到淺羽憐家附近了。
三人感受着過林清風拂來的涼爽,一時都沒有說話,一切的煩悶和詫異都被抛之腦後,他們好像又變回了那無憂無慮的樣子,明天又可以一起坐在空調底下打遊戲,端着熱乎乎的年糕紅豆湯争相告狀,就像什麼都沒變過。
可是時間的車流挾着所有人滾滾而前,有人被攆入塵埃,有人被高高捧起,有人被遺忘、被抛棄,誰都無法避免。
“……他們在胡說八道。”
松田陣平悶悶的開了口,他的眼睛閃爍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他們的意思是千島這孩子獨自一人策劃了這麼多東西?還是有人在幫他?我們嗎?雲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