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侬深呼吸,胸腔起伏幾遭,才算是平複了情緒。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知到珠寶的分量,
鑽石羽毛珍珠項鍊是酒會上女明星大殺四方的利器,此刻卻成了如侬身上的枷鎖,在胸前壓了一天,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于是過了十多分鐘,如侬終于想起禮服和珠寶還需完璧歸趙,經受不起自己這樣的折磨,起身到浴室裡解下華服、洗盡鉛華。
“叮咚——”門鈴适時響起。
“來了。”
如侬一邊解耳環,一邊朝門邊走。她依稀記得自己并沒有躺很久,這會兒吃的就已經送到了?
她透過房門貓眼看了一下,一個女服務生站在門外,手拎着一隻衣架,罩了精緻的防塵罩。
如侬蹙眉,插上門鍊後将門開了個小縫:“你送錯了。”
“怎麼會?”女服務生從側兜裡拿出便箋紙,仔細核對了一下房号,“沒錯呀,江先生叫送到這裡的。”
“……江先生?”
“是。江先生适才在樓上的賭場說衣服被海水濺濕了,叫我把衣服幹洗後送來這裡。”她舉起小小的米黃紙片,“您看,這是江先生親自寫的。”
如侬接過看了一眼,确實是江以商的筆迹。之前劇本讨論會上,她看過數次江以商的手稿,絕對不會錯。
隻是,他怎麼會在賭場?
如侬心頭一緊,取下門鍊,把衣服拿了進來。經過酒店幹洗服務的西服外套散發着高級洗護用品的淡香,細細一嗅,仍有他身上的松柏香氣。
她記得某次話劇排演時,江以商示範角色痛斥嗜賭如命的母親,情緒激動得差點出不了戲。後來在女孩們閑碎的談話裡,她聽聞江以商父親欠了賭債自|殺。
這件事不知真假,過了一陣也沒人再提及。如果不是今天服務生提起,如侬險些也要忘了。
她不自覺地抓緊了手中的衣物,剛熨平的西服因她之故再度添上皺痕。
所以江以商送錯的西服外套并不是個烏龍,他分明是在求救。
穆成虔毒蛇一般的眼眸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原來,酒會上毫不保留的奚落并不足以排遣他的不悅,他真的是要把獵物絞殺、蠶食才會罷休……
她不敢再想,套上針織外套,踩着穆勒鞋就往外走。走廊上推着餐車來的服務生認出了她,欣喜地招呼:“賀小姐,你的餐點——”
“放在我門口!”
半拖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啪塔啪塔的響聲,如侬一路跑到電梯口,反複按着向上鍵。有晚歸的名流自她身邊經過,投來好奇的一顧,可她無暇看待他們的眼光,滿腦子隻有一個焦急的想法:找到江以商。
頂層賭場外的保衛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看到如侬浴袍外裹着針織外套、踩着拖鞋,反應都慢了半拍,緩緩給她開了門。
賭場裝潢得極度奢靡,牆上、天花闆上無數面鏡子反射着她的狼狽。如侬一眼就看見正中一桌内外圍了不少看客,她被擠在後面,什麼也看不見。
“這樣看,江以商輸定了。”
“他怎麼還敢加注?真是把自己身家全套裡面了?”
“這麼多錢,他哪輩子才還得起?”
“我看穆總做局本就是想要他的命,哪想到請君入甕,他還真往裡鑽。”
這些閑碎言語已足夠讓如侬拼湊出事件的始末。正如看客們說的那樣,穆成虔想要在賭場做局并不是什麼難事,他有人脈有手腕,故意把賭局擺在衆人跟前,分明是早就給江以商挖好坑,等他自己跳進去、蓋上土。
江以商明明憎惡賭博,面對他的淫|威,卻也不得不妥協,按照穆成虔的遊戲規則,一步步走向死局。
如侬咬了咬唇,努力撥開幾個男人往裡去。這一切因她而起,穆成虔不找她麻煩,偏生記恨江以商,擺明了是欺負他沒人撐腰。
于情于理,她該在這個時候認下與穆家的冤孽,也該在此刻成為江以商的底氣。
“不好意思,麻煩讓讓。”
各界人士發現這位不修邊幅的女人是賀如侬時,眼底皆閃過一絲訝異。随後,他們慷慨地讓道,想看女星深夜前來,是為牌桌上的哪位男人。
而此刻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抓住了如侬。
她回頭,是個面色冰冷的男人。他穿着藏青羽織,衣襟上有兩團家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