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本身并沒有錯,”境初有些顫抖地說,“但是制造她的人應當一早就對各種風險進行評估。人類曆史上類似的教訓還少嗎?為什麼非要等災難發生過後才能意識到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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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都沒人說話。魅羽客觀地評估了下境初今晚的各種發言,雖然讓人掃興,但自始至終說的也是事實。隻不過今天是祖母的生日,老人家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到了風燭殘年終于能再覓良緣,孫子卻這麼任性不給面子,真是從小被寵壞了。
不過又能怎麼辦呢?毛沒捋順的,就再捋捋吧。已經寵壞的,隻能繼續寵。誰讓她關心他呢?
想到這裡站起身來,繞到椅子後面,再搬起椅子朝境初那頭走去。她記得上次這麼做的時候是在修羅皇城崇輔的生日宴上,當時為了替涅道籠絡人心,也是一個人搬着椅子從長桌的一頭移到另一頭。為什麼她老是得扮演這種角色?
“無論是誰的錯,”文翰說這話時有些老态龍鐘的樣子。望着手中的酒杯,眼神迷蒙起來,“我那些戰友們,同這裡的人并沒有什麼不同。有血有肉,有父母愛人,有勇氣也有恐懼。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先我而去了,那些日子像是就在昨天。一起在陽光照耀下的海域上漂泊,也在夜晚靠港的時候,擠在烏煙瘴氣的夜店裡喝酒……”
此時魅羽已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來到境初身邊,把椅子放下。由于他坐在中間,她隻能勉強擠在一角。
“明白,”境初語氣怪怪地說,“戰友之情比海深。”
她斜了他一眼,這話裡的意思她當然聽得出來。見仆人已給她擺上新的杯碗,便拿起酒瓶給自己斟滿一杯紅酒。
酒瓶剛放下,境初又把自己的空酒杯推到她面前。哦,這是要她給他斟酒?他目前喝的明顯超過他的酒量了,再來點兒會不會直接躺到桌子底下去?然而越是喝醉的人越是聽不進勸的。隻得又拿起酒瓶,一邊倒酒一邊盯着他的臉看。
“看我幹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長得帥啊!”她砰地一聲把酒瓶擱回桌上,心想今天的清純知性形象算是毀了,以後還是别再試了。“長得帥還不想給人看,隻能去毀容了。”
她挑釁地望着他,他也望回她。片刻後,這隻毛沒捋順的大公雞終于服帖了。在之後的宴席上安安靜靜喝酒,沒再出聲。客人們漸漸活躍起來,大家好像都不記得剛才的事了,生日宴在歡快的氣氛中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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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魅羽在旅館醒來後,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去樓下退房。先前隴艮給她看了綁走境初兒子的嫌犯照片,居然是六大寺中瑟塔寺的堪布常樹。
常樹這人她接觸得不多,印象中是個粗魯強悍、心機不多的人……等等,不對。她突然記起自己還是肥果的時候,那次在藍菁寺偷聽珈寶和梓溪的對話。當時梓溪是怎麼說來的?說常樹這人未必有勇無謀,讓珈寶提防着他。然而打死她都不可能猜到,這麼個舊世界裡的武僧,居然會和科技發達的無所有處天有聯系。為何要綁走境初和艾祖的兒子,就更讓人琢磨不透了。
所以她的計劃是用枯玉禅回六大寺打探一下。選這麼個時候偷偷溜走,倒不是因為她還在生誰的氣。昨晚在祖母家大門口把喝得醉醺醺的境初送上他的車,當時他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不放,像是一松開就再也見不到她。最後還是她用上了勁力才把他甩開的——話說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有這樣一個女友是不是很讨厭啊,呵呵。
她之所以暫時不告訴他們常樹的身份,主要是為了行動的隐秘性。目前還有太多未知環節,她一個人去暗查,興許有希望。要是拖上一大隊人馬,又是飛船又是槍,很容易再次打草驚蛇。可她若告訴他自己要單獨行事,他多半不同意,所以隻能不辭而别。
然而一下到酒店大堂,就見隴艮興高采烈地迎上來,手裡拿着個吃了一半的松餅。“某人要我一早來這裡堵着你,說有些人老喜歡偷偷摸摸玩失蹤。”
魅羽回想了下。她确定并沒有把自己的住處告訴過任何人,然而昨晚是坐祖母府上的車回酒店的,境初隻要一問便知。真是百密一疏。沒料到這家夥這麼快就酒醒了?
隴艮同她去一旁的沙發裡坐下,将剩下的松餅一口吞入肚。“先說下啊,不是老闆自己不肯來,他現在正去面聖的路上。昨天陛下得知我們從識處天回來,讓他馬上過去,想問問那邊的情況。他說要去祖母的生日宴,才改到今天。”
魅羽想,既然都到了這份上,再瞞着也不好了,就把綁匪的身份和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隴艮。
“原來是這樣啊……”隴艮考慮了一下,說,“常樹雖然是瑟塔寺堪布,也沒規定必須守在那裡,是不是?要不然你看這麼辦好不好。你有個師兄叫什麼來着,上次說要競選藍菁寺堪布的?”
“鶴琅?”
“他要是已經當上了,他就算六大寺的頭兒了,對吧?你去找他,讓他編個由頭,召集其他寺的堪布來開個重要會議。誰不來,誰就危險了,就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這麼一來你找到這個常樹的可能性會大些。”
哎,對啊,魅羽心說,這真是個好主意。
“算了,還是不要了,”隴艮擺擺手。“老闆讓我截住你。要是知道你又走了,有我好受的。”
“我又不用從正門出去,你攔得住我嗎?”
“那你記好了啊,去打探下就行,有什麼進展立刻和我們聯系。這人不簡單,你不是他的對手。”
送走隴艮,魅羽上樓回房,帶上為數不多的行李,其實就是一個包袱。在她将枯玉禅撥向人間的那一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手環不知道丢到哪裡去了,到時候又怎麼和大家聯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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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啊!
魅羽蹲在飯桌旁,兩眼迷糊地給铮引捶腿已經錘了老半天了。桌旁的三男一女一直在吃飯,就像不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存在。尤其是九叔和鷹裘,自始至終都端着碗把頭扭向窗外,避免看她。
待小二進來上最後一輪茶的時候,魅羽趴在铮引腿上,貌似睡着了,還把口水流到他褲子上。鷹裘和九叔起身,說是去方便,也不知是真尿急還是因為場面太辣眼,找機會走開而已。
铮引把身邊的女人打發走,沖魅羽道:“起來吧丫頭,知道你是裝睡。”
魅羽沒反應。剛剛三個男人并沒有提和成烎會面的結果,隻是随口聊了幾句明日同海盜們交換糧食的事。然而單從這一點,她便能判斷蜍羲沒能拿到,否則還買糧食做什麼?自己種就是了。
铮引見她沒動靜,先是伸手捏捏她的臉蛋,又俯身抱住她的腰,将她扶起。她的臉靠在他胸前,發髻蹭着他的下巴,耳邊是砰通的響聲,知道那顆跳動的心髒裡隻有她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她将手指摸到他的腰眼穴上,閉着眼睛小聲說:“我一定要救前庭地所有軍民,我相信成烎能想到辦法。否則就隻有把刀架到他脖子上,把軍民都搬到這裡來安家,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
說完後睜開眼睛,仔細地看了看他,便從敞開的窗戶裡飛了出去。之前她就想逃了,隻不過有鷹裘在場,未必逃得了。她給他點的穴很輕,鷹裘回來很容易就能解開。現在也不想等什麼明早的飛船了,她要直接同成烎交涉。
從骷髅口中飛入,經過一個個碼頭,直接飛到富麗堂皇的大廳門口才落下。
“見面禮,”一個粗壯的海盜攔住她。
魅羽沖他妩媚地一笑。
“我說見面禮?”
“千金難買美人一笑,見面禮你已經收了。”
說完擡臂一揮,海盜橫着飛了出去,魅羽大踏步進了客廳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