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十來天中,學堂新年放假。陌岩計劃每日上午陪允佳讀各種閑書、下棋、玩電子遊戲,下午指導她的武功,當然主要是外家功夫。陌岩一向認為,健壯的體魄同内功心法一樣重要。到了生死關頭,被修仙界所鄙夷的“蠻力”往往能救命。
宴會定在他到來後的第二天晚上。陌岩并非社恐之人,卻是硬着頭皮同允佳去瑤池殿赴宴的。果不其然,仆進門就被一通狂轟亂炸。
“小羽呢?小羽呢?”簡媛抓着把瓜子,失望地打量着陌岩身後,“怎麼沒把她一起帶來啊?”
擅長刺繡、溫婉可人的紫衣谧慈說:“姐夫記得同我說說尺寸,我給她做兩套裙子,你帶去。”
少婦打扮的蘭馨看到允佳,走上前來替她把滑落的發卡别正,嘴裡也沒閑着:“姐夫,别說我沒提醒你,小羽現在還未成年。不管你有多急,可不許想三想四、動手動腳,知道嗎?”
這句話把陌岩說得滿臉通紅,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還好大師姐及時趕來解圍,将幾個師妹遣散,請陌岩到陽台小叙。
魅羽這位師姐,是公認的前五千年後五百年、豔絕天下的美女。無論男女老少,被她那對海一般變幻莫測的眼睛望過來,都免不了頭暈目眩。
“我那幾個師妹口無遮攔,公爵不必理會。”
大師姐說這話的時候,雙目直視遠方的夜空。第九重天上隻有玉清宮高高在上。年關時分,天庭趕上極夜,下方的三十六宮在一個個移動闆塊上張燈結彩,爆竹煙花此起彼伏,越發将九重天襯托得有些冷清。
陌岩記得大師姐曾說過:“什麼時候魅羽回來,九重天上才再見煙花。”
要說陌岩認識的高階神佛也不少,在他真心佩服的人當中,大師姐排前幾位。在他看來,一個人的修為高低、能力強弱,同此人是否值得尊敬,并不是完全挂鈎的。
此刻的大師姐衣決飄飄地站在這九天宮殿之上,絕美的面容不帶任何情緒。貌似集尊貴于一身,實則尊貴于她隻若清風,來去不留。智慧與仁愛澤被萬物,卻又不從萬物中索取分毫,确實當得起“女仙之主、母儀天下”這八個字。
“公爵做事一向有分寸,小羽那邊的事相信都已安排妥當,我們姐妹無意幹涉。平時若有需要幫手的地方,請盡管開口。我倒是想和你談談允佳的事。”
“允佳?”陌岩詫異地問,“她不聽話了嗎?”
“她,”大師姐像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很聽話。隻是,若是有天允佳忽然不見了,不要怪我們姐妹。”
陌岩正要詢問如何會不見,心下已想通。允佳才一歲多的時候,父母被仇家害死,有這種經曆的兒童通常會早熟。在性格上,允佳幾乎是和小羽反着的——尊重長輩、謙讓守禮。然而陌岩能感覺到,父輩的仇恨一直被她揣在心裡,雖然她從不提起。
“好,我會同她講,”陌岩說。
大師姐擺擺手,“講也沒用,看也看不住。她若一心想報仇,把她關起來就能斷了念想嗎?就像現在如果有人讓你放棄小羽,你也做不到。有些心結,遲早要靠行動解開。
“這丫頭學藝時有股狠勁兒,顯然是奔着複仇去的。她現在本事不小,隻是一直待在我們身邊,社會閱曆幾乎為零。你若有空,倒是可以帶她去祭拜一下父母,能多少讓她安下心。”
“說得是,”陌岩點頭。論修為,允佳天資聰穎,從小有名師指點,假以時日定能成大器。然而若是碰上小羽那樣的對手,十個允佳也要被耍得團團轉。
他原本打算暑假帶允佳去外面的世界見識一下,不妨繞道去一趟西蓬浮國。芙玲夫婦死時被他葬在了吳橘鎮,一直想等叛亂平定後移至朗頓家祖墳,也不知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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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還有三天,陌岩回到篦理縣。他這一路上都在糾結那副手套的事,猶豫再三,決定還是不送了。班主任和學生,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這麼心事重重地進了院子,也就忘了事先查探一下屋裡的狀況。
“啊——”推開房門的那一刹那,陌岩尖叫一聲。
隻見隴艮和小羽坐在八仙桌旁,正在吃晚飯。桌上擺了三素一葷,小羽兩手捏着條排骨在啃,滿臉都是油光。桌椅太高,她兩隻腳是懸空的,腳上蹬着對黑棉鞋,腳小鞋厚,甚為可愛。
隴艮依然是陌岩的樣,但舉手投足完全是兩個人。陌岩知道他不會做飯,而學校食堂隻有中午開,看這樣子是從飯館買回來的呢。
隴艮見他進屋,沖小羽擠了下眼睛,“你陌老師回來了。”又轉而招呼陌岩:“喂,你吃過了嗎?沒吃的話快坐下。”
陌岩無奈地沖他說:“我走的時候怎麼跟你說的?”
“你這人别老那麼嚴肅好不好?”隴艮痞痞地說,“小羽現在和我已經是好朋友了。她爹回城裡做工,我請她吃頓飯不行嗎?”
陌岩顧不上搭理他,目光在客廳中搜索,看有無不合時宜的私人物品擺在外面。還好大部分是隴艮自己帶來的東西,或者最近從集市裡買回來的。等等,茶幾上那一摞書稿是?陌岩走過去,拿起書稿——是他閑來無事畫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