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再乘公交,篦理縣師生六人來到少年宮附屬招待所時,已是晚飯時分。進大院之前,于老師讓孩子們稍稍駐足,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扁圓盒。“來,我給你們抹抹。”
陌岩見盒子裡裝着大紅色的胭脂,問:“這是幹啥?”
“給孩子們打扮打扮呗,”于老師興奮地說,“不能讓人笑話咱們鄉裡人土。”
陌岩在心裡苦笑,“不用吧,于老師。他們都是花朵一樣的年齡,素顔就很好看了。”
“哎呀你個大男人不懂啦!”于老師不由分說,給每個學生塗了兩隻大紅臉蛋子。“看,這多俊呢。”
陌岩想說,成四隻猴屁股了。心知于老師是好意,還是忍了。
招待所是座五層高的馬蹄型複合式建築。露天的走廊過道都設在靠内側的一面,能直接望到樓中央花園裡的秋千、滑梯等兒童娛樂設施。山裡的孩子平日哪見過這些啊?想着要是能天天住在這種地方,下個樓梯便有的玩,那日子豈不是跟神仙一樣?
“于老師,陌老師,”兩個三年級學生趙曉星和韓梅央求道,“不如先玩半個小時,再去吃晚飯好不好?看,裡面還有好多小朋友呢。”
陌岩見天快黑了,正要答應,柳大寶提出反對意見:“咱們還是先吃吧,餓着肚子怎麼玩兒?常言道,人是水,飯是缸,有水無缸全流光。”
陌岩捂着嘴把頭扭向一邊。這都誰教他的?身為他的語文老師,陌岩不背這個鍋。
“要不這樣?”于老師說,“陌老師你領大寶去食堂吃飯,我帶他們三個玩會兒再去。”
那怎麼可以呢?于老師是女的,又有點兒胖,奔波了這麼久顯然疲憊不堪了。
“我不餓,”陌岩說,“我帶他們玩吧。”
領着三個孩子進了樓心花園,放眼望去,共有八九個小學生,由三個老師看着。兩個女老師坐在一張長椅上聊天,另一個男老師單獨坐。
陌岩自己也找了張椅子坐下。三個孩子四處張望了下,決定先去蕩秋千。剛好空着兩隻,趙曉星是韓梅的同班同學,他讓韓梅坐到秋千上,自己站後面推,還挺有風度的。小羽一人靜靜地坐在旁邊的秋千上,陌岩想去推她,奈何小學老師不比幼兒園老師,這麼做似乎不太合适,隻得作罷。
“哈哈哈,大笨蛋!”周圍的孩子們笑道。
陌岩定睛一瞧,見趙曉星仰面倒地,連忙起身,走過去将他扶起來。畢竟是第一次玩,估計是站在秋千後面猛地推了下,秋千返回時把他掀倒了。
“趙曉星,你看,”陌岩站到小羽身後,說,“秋千是這麼推的,我示範給你看。”
說完,拉起小羽的秋千後退兩步,再一松手。“看到了嗎?要循序漸進,每次别推太猛,比上次稍微用力些就行,同時後退……學會了嗎?”
教完趙曉星,陌岩又走回長椅坐下。沒過多久,小羽倒也找到了一個人玩秋千的竅門。隻見她雙腳踩在秋千上,每當掃過地面的時候,她就蹲下,蕩到前後最高點的時候再站起來。這麼一來,秋千越蕩越高,都快跟頂部的橫杆齊平了。
這丫頭,陌岩真是服了。他記得第一次在物理學中接觸到動能和勢能的概念時,曾就這種蕩秋千的方式做過一道分析題。不是能量守恒嗎,怎麼越蕩越高,這多餘的勢能和動能是怎麼來的?其實是蕩秋千的人每次在秋千上站起來時,重心上移、克服重力所做的功。
“……是啊,你說邪不邪門?四年半年生了三胎,全是男孩。”
“我表妹家也差不多,現在全世界都這樣呢!真慶幸我生得早,倆閨女。我就等着她倆出嫁的時候,家裡被人踩爛門檻兒……”
陌岩并沒有故意偷聽兩個女老師的談話,但那二人越說越起勁兒,想不聽都難。這一路上,他的心情也挺複雜的。目之所及和小羽差不多年齡或比她大的孩子,男女比例差不太多。可再小些的兒童,就大部分是男孩了。他能理解兮遠為何那麼着急,這種狀況若不盡快改變,未來二十年内會産生嚴重的社會問題。
要知道十個嬰兒裡若有七個是男孩,成年後單身的可不止四個。即便在男女數量相同的情況下,普遍存在底層男人找老婆難、而有錢有權的男人明裡暗裡一占多的現象。當然,比社會問題更為嚴重的,是人類在百年後将面臨人口數量巨減、乃至最終走向滅亡的命運。
想到此處,陌岩長歎一口氣。他成佛已近千年,在認識魅羽之前的漫長歲月中,真是想找點兒麻煩出來解解悶都難。現在倒好,越是盼着歲月靜好了,就越不給你安生日子過。哪怕躲進閉塞的窮山溝裡,都會有各種危機無孔不入地找上門。
最讓他不忿的是小羽,既已再生為人,怎麼就不能同其他人一樣過正常人的生活呢?凡人修仙是奔着長生不老去的,可動蕩時期,有法術還不一定能比普通人活得久呢。小魅羽上一世蟠桃仙丹沒少吃,結果還不是二十來歲就犧牲了?現在連無澗那三個小道士也生死未蔔。
然而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人類當前受暗世界擺布,攤上了生育這種大事,他陌岩真能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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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滑梯不是那麼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