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水邊,自是有船員撐着傘接年輕的船客們上舷梯。小羽、允佳同湯曼夫婦二人道别,頭頂的黑傘比方才還要大,卻有凄風冷雨撲身而來。
遊客們上船後先被領去樓上客房放行李,換下濕衣服。小羽和允佳睡一屋,允佳穿的是平日裡的米色休閑長裙,說她不需要換衣。小羽更非愛打扮的丫頭,短袖恤衫配運動長褲,長發在腦後随便挽了個馬尾,怎麼舒服怎麼來。
二人下樓,甫一進入底層的大廳,鼻孔便被各種可樂果汁的氣味充斥。小羽因跳級一年,她的同學們比她大一歲,然而也才十五歲上下,還不到喝酒的法定年齡。漣笙的邀請函上寫明了“無酒精航程”,請大家自覺。這樣好,否則一幫無法無天的年輕人在一起,指不定會出什麼簍子。
此刻船已開動,頭頂金燦燦的吊燈熄滅,用來照亮——确切地說是照黑——的是分散于各處五顔六色、晃來晃去的小彩燈,舞曲聲也跟着響起。
二女端着飲料在靠舷窗的一張小桌旁坐下,允佳望着窗外漆黑的大海出神兒,小羽則興趣盎然地觀察廳裡的客人們。有些是同班同學,有的似乎照過面,是隔壁七個班甚至高年級的。還有的女生從穿着打扮上就可以斷定不是萊瑞公學的學生。
要問這些女生哪裡來的?像漣笙這種富可敵國的家世,還用他出去結交嗎?聽着風、聞着味兒就撲過來了。較為引人注目的有兩組,一組個子偏高、屁股很翹、妝容很濃,頭發是深深淺淺的金色或紅色,身上挂的飾物雖多,衣服卻找不出一塊地方夠用來做手絹的。
另一組是清一色的甜美可愛型,長直發、或者娃娃頭,眼睛都大得吓人,臉則小得令人發指。時不時擠下眼睛、吐舌頭、噘嘴巴,然而小羽敢斷定,若将這些個扔進窗外的海水裡洗白淨了,五花大綁按到孟琪那個精緻娃娃面前,立碼相形見绌。
兩組女生原本隻是在大廳中央随着舞曲聲扭來扭去,直到漣笙和司榆出現在門口。見二男徑直走到廳前方的環形沙發裡坐下,兩組女生争先恐後地搶過去。片刻後不僅沙發座裡擠滿人,連椅背上、地毯上都不空着。為了争個更靠近漣笙的位置,有的女生互相推推搡搡使陰勁兒,眼神刀來劍往都能聽到叮當的兵器碰撞聲,把一旁喝飲料的小羽樂得差點兒嗆着。
小羽初中時一直參加卡丁車俱樂部,最近才開始學開房車,本來還想着借這次出行的機會向賽車專家漣笙取取經,見此情形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羽,”允佳喝完飲料後,輕聲說道,“我回屋裡讀書去了,你自己和同學們玩開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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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望着允佳離開。已是午夜,她對面前這些吃喝唱跳都不感興趣,但天生精力旺盛又不想回屋裡讀書或睡覺,最想找人打上一架。眼睛掃過其他桌的客人,見向槐一人坐在大廳另一頭的小桌旁,望着窗外想心事,面前的飲料似乎沒動過。
小羽起身走過去,雙臂交叉在胸前,到了向槐身邊站住,不住地打量他那雙健碩的長腿。後者當然注意到了,扭頭笑着問她:“看我做什麼?”
“呃,這個,”小羽一副難為情的樣子,總不能開口說我想和你打一架吧?
“我這人說話直,你别見怪啊。我怎麼一直覺得……你、那個……走路有點兒瘸。你家親戚裡有殘疾嗎?兩條腿是不是長度不一樣?”
一邊說,一邊留意向槐的神色。隻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擡起頭來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笑容。“這我還真沒量過,不一樣長?也是有可能的。”
咦?不生氣?小羽快速轉動腦筋,眼角瞥見漣笙那堆人,又有了主意。
“還有件事啊,唉,你說我真是多嘴——我覺得男生吧,性格不要太孤僻才好。你瞧人家,”擡手朝漣笙那邊一指,“多受歡迎啊!都是人,你也沒比人家缺胳膊少腿兒,這麼一副寡淡的性格,你說說,将來若是找不到——”
“找不到母老虎,”背後一個聲音搶白道。
小羽聽見聲音,自然而然地轉身。還沒看清背後站的是誰,一杯飲料朝着她當頭潑過來,潑得滿頭滿臉都是。小羽驚呆了,腦中一片空白。
這、長這麼大,居然有人敢拿飲料潑她?天呐,拿飲料潑她!這是活膩歪了嗎?
震驚中看着姚誠沖她哈哈一樂,轉身朝出口處跑去。小羽一個激靈,撒腿去追。心道臭小子,今天我要不讓你扒層皮,我就不姓姑奶奶的姑……
二人在擁擠的大廳裡左躲右閃避開其他人,一個逃、一個追地出了廳,來到過道裡。小羽一步竄上前,眼看着右手就要抓到那小子的襯衣後領,姚誠一個扭身,進了旁邊一條小過道。小羽情急之下也沒留意那是什麼地方,一腳跨進去才發現靠牆的一排小便池,有兩個前面還站着人,吓得趕緊退出去。
“姚誠你這個渾蛋!”小羽在廁所門口大叫,“有種你就别出來,今晚睡在茅坑裡。”
姚誠從廁所門口露了個腦袋出來,随後沖自己背後說:“你們放心尿,她不敢進來的。”
這要是換成别的女生,可能臉一紅就離開了,等改天再找這小子算賬。小羽不管,瞧見附近的過道頭頂有根鐵杆,輕輕上躍握住,悠閑地做起引體向上來了。
待裡面的男生一個個離開後,能明顯感覺得到船身晃動加劇。起……如攀登一座小山……降……像坐過山車俯沖,看來海上風浪大了。正琢磨姚誠這隻縮頭烏龜要躲到什麼時候才出來,卻聽廁所裡傳出嘔吐的聲音。
哦,小羽記起來了,姚誠說過他暈船。活該!這是老天爺在教訓他,倒也省了她的事了。
小羽手一松,雙腳落地,在起伏不定的船過道裡邁着輕松的步伐走了。來到樓梯口處站住。她小羽可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尤其是對那些罪有應得的。然而也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就是無法做到自行離開。
“我要是暈船,你們可不許丢下我不管。”
想起姚誠那天說過的話,小羽最終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喂!”她站在廁所門口沖裡面大叫,“你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