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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不是宗教,也不是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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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蕭欣慰地望着她,“鶴琅也說過要給我拿桃子回來,被我婉拒了,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十來歲出家,念了一輩子的佛,若是到老還參不透生死,那還不如凡夫俗子。現如今這副破舊的皮囊對我來說隻是累贅。”

“可是我還沒跟你待夠啊!”想到下次再來這裡旅遊時,此間禅院便和東邊那家一樣空空蕩蕩,小羽的眼眶便刺痛起來。她求救地望向姚誠,希望他也能幫自己勸勸景蕭。

姚誠一反常态地沒聽她的話,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膊,問景蕭:“爺爺可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景蕭與姚誠對視,口中卻在問小羽:“丫頭,你也是學佛修道之人。在你看來,佛門到底是要人做什麼的?”

要是換個時候,小羽又不知該怎麼耍嘴皮子了。此刻她猜想景蕭的問題定有深意,便也認真思索起來。她自己的佛學修為大部分來自隴艮,好在天性聰穎,反應快,尤其擅長舉一反三。當下拿桌上的濕手巾擦幹小油嘴,站起身來在禅房裡走了一圈。

“自古以來,多數民衆認為佛教是門宗教,一些内行将之歸為哲學。當代也有些學者認為在世界觀和生命觀上,佛學與科學是殊途同歸的。我麼……”小羽止住腳步,便是平日膽大包天慣了,下面的話要出口也需要勇氣。

“在我看來,學佛無異于參與了一場戰争。”

從桌邊兩個男人的反應判斷,小羽知道他們認可自己的說法。她也是在這兩天來龍螈寺的路上才有了這麼個模糊的概念。

“佛典中說,衆生于無始劫前便已成佛,隻因迷失了自性、以假當真,才堕入六道這個機制中,輪回不息。可能有人要問,既然都是圓滿智慧的佛,為什麼會迷失自性呢?也許是無聊了,又或者被逼的。我所關心的是——誰造的六道這個機制?”

小羽這個問題是沖着兩個男人問的,那倆人隻是用明亮的目光回望着她,沒人回答,可小羽直覺他們知道答案。先頭幾年和陌岩作對的加藤、無澗那些壞蛋們,是不是就同六道創始人有關?

“所謂四大皆空,”小羽有了底氣後,坐回桌邊接着說,“空,并非什麼都沒有,是指本性是虛假的。前天在藍菁寺的時候我曾用電腦遊戲來打比方。遊戲中的虛拟世界固然不是真實的,可給你一張空盤你也沒法玩,是吧?‘萬法唯識所現’,哪怕隻有一個人在玩、用這一個人的識去感知,這個虛拟世界就生成了。修行者們看似悲觀厭世,實則卻是最積極好鬥的一群人。因為他們的目标是徹底跳離六道這個機制,不再受因果輪回的約束,得大自由大解脫,多麼狂妄的一群人啊!”

想來釋迦牟尼,也就是她的隴艮師伯,曾在兩千年前說過:“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句話并非将自己封神,讓世人都來膜拜他。想要表達的是不受欺騙、不被愚弄,活着就要做自己命運的主宰這麼一種精神。

景蕭聽到這裡,贊許地點頭,“那麼小丫頭認為,怎樣才能打赢這場戰争呢?”

“嗯,首先當然還是要修行啊!咱們不說遊戲了,拿做夢來打比方。夢裡你再怎麼扛着機槍突突突,也不可能打赢夢外的人。所以先要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并找出使自己醒來的方法。無論大乘小乘,都是在教醒來的方法對吧?隻不過若是能行大乘菩薩道,幫助所有還陷在夢裡的人一一轉醒,這場戰争就算初戰告捷了。要問那之後怎麼樣,我、我就不清楚了,我自己還沒到那個境界。”

小羽說到後來噘起嘴,像個被考問高年級知識的低年級學生。

景蕭站起身,走到書櫥前取出一本灰皮書。線裝的,但比常見的線裝書要大,有小羽世界裡雜志或圖畫書那般大小,走過來交到她手中。

小羽打開來看,确實有不少圖片,下方有少許注釋。有的畫的是一整個人,有的畫的隻是一雙手,十指捏成各種形狀。她記得佛堂裡有不少佛菩薩的手也是擺成類似的姿勢。

“我曾經傳給你那個大魅羽姐姐一些手印之心法,讓她拿來習武防身用的。以她那時的見識,說多了也不會明白。我這輩子沒收過徒,外人隻道是為了避免同我師兄那一支争權奪利。實則我所要做的事,非有先進世界的物理基礎才能明白。”

小羽聽到物理二字,将書稿轉交給姚誠。

“我同大魅羽說過,手印使到極緻,可以調動天地之氣來做任何事,大到移山倒海,小至穿針引線。事實上,這些也隻是細微末節。手印之所以有這些力量,是因為它觸動了這個物理世界的隐秘機關。”

“機關?”小羽想起電腦遊戲中的彩蛋。

“這個世界的機關分兩種,一種由聲啟動,就是常說的咒語。另一種由形啟動,但并非隻要形狀對了就能發揮作用。”

“還要用到真氣,”小羽說。她記得大魅羽将老君的咒語書交給她時說過,同一句咒語,從修為高的人口裡出來,比凡人念的威力要大得多。哎呀!這麼一來,宇宙中的兩大法寶豈不是都在她手中了?

景蕭問她,“丫頭知道真氣的氣,究竟是什麼東西嗎?”

這個小羽可就答不上來了。她隐約知道法術是種高維現象,這是當前修道界和物理界都認同了的。可看不見摸不着、卻又威力無比的真氣呢,又什麼玩意兒?和基本粒子有關嗎?

姚誠一直在靜靜地翻書稿,這時擡頭說:“氣,差不多等同于物理界的‘熵’,不過是種反熵,或者逆熵。”

熵?小羽回憶着課本裡學過的知識。最早是熱力學的一個狀态函數,其後被引申至數學、物理、生命科學等各個方面,據說是宇宙發展必須遵循的規律,一個“悲劇性的”規律。怎麼個悲法呢?比如能量是好東西,但并非所有的能量都能被使用,這當中分有用和無用的能量。熱力學中有用的能量需要“溫差”的存在,有差别才能用來做功。所以宇宙雖然總能量守恒,但随着熵值的增大最終會進入永無差别的狀态,成為死翹翹的一個大爛攤子。

“逆熵,說的就是違反宇宙規則的東西嗎?”小羽問,“若希望宇宙不滅、生命不息,就要有這種挽救熵值不斷增大的機制,是嗎?”

“沒錯。我一生緻力于手印的研究,”景蕭在屋裡緩慢踱着步,“其實早在這生之前就開始了,到現在也隻是堪堪摸着了門道,離操縱世界最根本的那個機關還差得遠。接下來要靠你們了,不是我撂擔子,到了這一步,單靠禅定内修已經很難再往前進。丫頭剛才不是說過,修道與科學是殊途同歸的嗎?一條路走不通的時候,不妨借鑒另一條路的法門。佛法即世間法,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小羽聽到這裡恍然了。景蕭的話從頭到尾是對着她說的,其實隻是怕她不懂,借以引導而已。所謂的“擔子”,當然是要交給姚誠這位佛學、物理學雙拿。

讓小羽欣慰的是,景蕭說自己早在此生之前就開始研習手印,那他保不準也是陌岩和隴艮那種下凡渡劫的佛陀,圓寂後也會回佛國的吧?她曾手握隴艮給她的舍利,跟着陌岩去過一趟佛國。将來也許還能再見到景蕭爺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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