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高空之上,正在風馳電掣的靈劍上,坐着幾個人。
越無刃沉着臉,屈膝坐在最前面。
他身上的氣壓很低。
這百年來,大師兄杳無音訊,他負責師兄弟們的教導。
他本身就不是最出衆的弟子,大師兄的驚才絕豔,一直在昆侖裡流傳。
讓他去管教弟子們,他本身就有些心力交瘁。
謝酒就是他第一個帶的師妹。
那時候謝酒剛剛被師尊西門雲潮帶回來,大師兄還沒有離山。
那一個月,是宗門裡翻天覆地的一個月。
再然後,大師兄離山,越無刃代替了大師兄的責任,來接手謝酒的教導。
然而謝酒整天都不見蹤影。
越無刃修煉也不修了,整日漫山遍野地去找謝酒。
謝酒從來昆侖,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喜歡見日光,整日躲在陰暗暗的角落。
等越無刃好不容易找到謝酒,她又哭又鬧,不肯出來。
鬧着見師尊,又鬧着見大師兄。
越無刃俯視着她,不耐煩地說:“誰都沒有,以後就我管你。”
他不再廢話,拖謝酒出來。
謝酒這個小丫頭就拳打腳踢,弄的他一身髒亂。
他最為讨厭的,就是那些潮濕陰暗的地方。
蜘蛛網、灰塵、滿地亂爬的蟲子,讓人覺着惡心。
時間久了,越無刃就越發厭惡謝酒。
謝酒的出現,與大師兄離山和師尊閉關的歲月聯系在一起,他想起來就覺着厭煩。
他不想再帶謝酒,然而當初師尊說,她的村子已經全都沒了,一個孤女,你身為教導師兄,應該忍耐。
謝酒在大哭。
越無刃在抓着自己的頭發狂叫。
煩煩煩。
他本來也不是被當做大師兄培養的,暴脾氣讓他沒了耐心。
隻覺着謝酒困在了村子沒了的那一刻,像是一潭帶着泥腥味兒的劣質酒。
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直至……
師尊說,謝酒自願成為昆侖劍主。
那時候越無刃才知道,原來謝酒是天生的劍魂、天生的劍骨。
天選之子。
她注定就是要奉獻給昆侖,奉獻給昆侖劍的。
也注定要入魔。
要被他清理門戶的。
越無刃從此之後,對謝酒的感情就複雜起來。
一方面,他覺着自己幸虧不喜歡謝酒,另外一方面,她總歸是自己的師妹,日後她入魔,他該怎麼殺了她呢。
殺自己師妹這件事情,一開始沒有讓人感到困擾。
直至晏萱拜入宗門,她來了。
曆經百年,越無刃的暴脾氣早就收斂,他已經學會了如何當一個“大師兄”。
為宗門弟子撐起一片天的時候,他也喜歡被人愛着:
晏萱全身全心地依賴自己,像是一個溫暖的小太陽,想起來便覺着柔和。
晏萱是自己的師妹,有時候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命都給她。
可是謝酒呢,他卻要想着日後如何殺了她。
越無刃想到這裡,就覺着煩悶。
這種煩悶,在與謝酒單獨相處的時候,就越發明顯。
“二師兄?……二師兄?”
晏萱手裡拿着竹筒,遞給越無刃:“喝點水吧!”
越無刃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他接過竹筒,沖着晏萱勉強笑起來。
晏萱一身粉色襦裙,看上去又乖巧又可愛:“你還在生大師姐的氣呀?”
從笃行堂領了任務之後,越無刃便沒有再搭理謝酒。
笃行堂的師兄看到越無刃擔保,自然同意了。
然而目前的任務,除了單人的之下,僅有一個三人任務,于是變成了三人行。
謝酒閉關十年,驟然出來透透氣,心情愉悅。
她看到了越無刃的臉色不好,然而關她什麼事兒。
于是謝酒在靈劍後面斜斜躺着,甚至還哼起來了小調。
越無刃喝完了竹筒的水,才感覺壓下去了上火的感覺。
他終于扭頭,看向謝酒:“這次去的秘境級别不低,還有沒有被發現的灰霧地帶,你跟緊我,别掉隊了。”
越無刃極為淺淡地哼了一聲:“不然遇到危險,别說我沒救你。”
聲音平和深沉,是令人信服的師兄。
聽上去是在保護謝酒。
然而……
謝酒看向晏萱,她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二師兄,滿是崇拜。
謝酒:……
“知道了。”
謝酒懶得跟越無刃争。
表面上看,越無刃已經與大師兄沒有什麼區别了,實際上,謝酒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發瘋起來是個什麼樣子。
她微微閉着眼睛。
在想這件事。
就在越無刃出現的時候,謝酒想明白古怪的地方:
晏萱從一開始,似乎就将越無刃算計了進來,本來師尊下了命令,她是不能離山的,越無刃一向是擅長扮演大師兄的角色,更不會忤逆師尊的意思。
現在卻昏了頭,竟然說他來擔責任。
這晏萱,真是……有點意思。
晏萱喂投了越無刃,又過來喂投謝酒。
她拿着竹筒,笑眯眯地說:“大師姐也喝點水吧。”
謝酒看着她遞過來的竹筒,接過來了,卻并沒有喝。
晏萱似是覺着有些失落:“大師姐是因為石蠱毒的事情,對我有怨言嗎?”
若是一般人,此刻怕是不好意思地喝下去水了。
謝酒搖頭:“不渴。”
她學會了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