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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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啊!救命!來人!”
“救命!”
黃袍少年丢掉手裡的短劍,捂着腕子,一面朗聲呼喚,一面沖身前驚愕不已的女子揚起張揚的笑。
明明他手臂鮮血淋漓,明明他聲音悲慘非常,但他臉上卻毫無痛苦之色,隻有無盡的嘲諷與挑釁。
在祝卿若尚未反應間,門外便沖進來許多人,有她的丈夫,有慈悲廣傳天下的佛子,有傳聞冷血嗜殺的暗衛統領,還有大批宮女太監...
他們都對她怒目圓睜,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吞噬整間屋子。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看她?
“如此毒婦,活該剝了皮挂在城牆上曝曬七日!”向來寡言少語的暗衛統領在見了自己心尖尖上那人面色慘白一片、呼吸纖薄地躺在地上時,臉上是不可掩飾的厭惡與殺意。
“阿彌陀佛,祝施主你犯了嗔戒。”天生佛子就像天上之人,神色帶着慈悲憐憫。
“呵,你倒是憐惜她,這都要殺人了,這是犯了殺戒!”暗衛對他的憐憫行徑感到不滿,憐惜地碰了碰小皇帝的臉,吐露的話卻全是沖着一旁早被侍衛架起來的人身上。
“佛祖慈悲,早設因果,祝施主此為該入刀山地獄,贖還所犯罪孽。”
佛子做了個單掌,聲音好似從天外來,空靈而震耳,分明是悲憫的佛子,卻叫人心生寒意。
刀山地獄為何?
十八層地獄之七,所犯罪孽者赤身裸體爬過刀山,日日夜夜忍受削骨抽髓之痛。
一衆侍衛宮女皆被其話中惡果震懾,加之其聲音空靈好似神佛降臨,惶恐間兩股戰戰不得直立。
醒神思索後又覺惡果不在自己身上,便都拿冷眼去看那膽大包天的國師夫人。
衆人冰冷的視線如有實質,令祝卿若渾身一顫,在衆多厭惡刮骨的臉龐中精準地找到了最上方的人,那是她的丈夫,他與她相處多年,他們是世間最親密的人,他該信她的。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讓自己露一絲一毫的敗風,“我沒有做。”
“是他虛情假意單令我入宮,是他口出惡言誘我心魔,也是他口持刀劍刺傷自己,這一切,不過是他演的一場戲!”
她将事情真相說出,一字一句,句句陳情,雙眼緊盯慕如歸。
“不知悔改,祝施主再犯惡果,該入孽鏡地獄自照刑罰再入拔舌地獄服刑百年。”佛子歎了口氣。
祝卿若指尖扣着掌心,隐隐可見鮮血,卻仍不願屈服,雙眼直愣愣地盯緊慕如歸,她在等他開口。
暗衛要殺她,佛子暗諷她,侍衛宮女在冷眼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在等她愛的人開口,是相信她、為她開口辯解,還是懷疑她、命人調查事情真假?
祝卿若心中尚留有餘地,隻是在她心生渴盼時,慕如歸攏了攏懷裡的人,眼風掃過下方雙臂被架起的女子,瞳孔明明倒映着她,眼底卻無祝卿若。
她聽見他說。
“拉下去吧。”
簡單的四個字,便定了她的罪。
祝卿若腦中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碎片滾過她的腦,順着她的眼,挾雜着水珠劃過臉頰,大滴落在平滑地面,反迸出水花來。
他竟無半分懷疑。
慕如歸懷裡的人正在看她,看她滿面淚水,看她潰不成軍,看她萬念俱灰。
所有人都在看她,有人事不關己地冷眼旁觀,有人恨不得将她剝皮抽筋,還有的人藏在人群裡嘲她無能。
唯獨沒有人信她。
大殿之上,雙手不得解脫、半跪在地的祝卿若幽幽擡眸,越過滿殿的人,隔絕千百道視線,徑直望向虛空處,不發一語,就這麼冷漠地盯着那,仿佛穿越空間與時間發現了外面那個正在看她的人。
周遭一切都靜止住,耳邊仿佛聽到了來自億萬光年之外的聲音。
“沒有人愛你。”
“沒有人信你。”
“沒有人願意幫你。”
“你隻有你自己。”
“祝卿若,你隻有你自己。”
“祝卿若。”
“祝卿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