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顔悅色,“二媳婦,我知道你疼三丫頭,怕人說你這個後母薄待了她,可一味地縱着她對她沒好處,餓幾日讓她清醒清醒。”
蘇氏臉紅,“母親是知道的,媳婦對枝兒的心。”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我明白。”
又說;“姊妹兄弟不和,家門埋下禍患,不是我吓唬你們,她們姊妹雖說年紀還小,不知輕重,我本以為小孩子家打鬧沒什麼,現在看,我不管教不成了,你放心,有什麼事你老爺怪不到你頭上,還有我,就說都是我做的主。”
蘇氏還想說什麼,看老太太不想繼續說,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二房東跨院裡,丫鬟秋碧在廊檐下倒藥罐裡的藥渣子。
薛金福坐在榻上吃蛋羹,她退燒了有了點胃口。
門外傳來秋碧的聲音,“大公子!”
薛府長孫薛寶睿和薛金枝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砰地一聲房門被撞開,薛寶睿闖了進來。
薛寶睿氣勢洶洶,進門就指着薛金福道:“你害三妹妹跪佛堂,三妹妹不吃不喝快沒命了,你小小年紀心腸這樣歹毒。”
薛金福吃完蛋羹,拿濕手巾擦了一下嘴,冷冷地看着他,“說完了嗎?你誅不誅心,我被你妹妹推入水裡,生病是我的錯?是非黑白不分,你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裡了。”
薛寶睿的氣勢有點弱了,強詞奪理,“還不是你平常逞強,搶了所有姊妹的風頭,你從不給别人出路。”
薛金福翻了個白眼,嘲諷地說:“你的同窗科考高中,難道是他們的錯,你落榜不是自己愚鈍,是他們不給你出路。”
薛寶睿年方十八,在國子監讀書,去歲參加科考又落榜。
打人不打臉,五妹真可惡,薛寶睿被揭了短,惱羞成怒,“你.......你牙尖嘴利,我不跟你說。”
上前就要扯薛金福,“你跟我去見祖母,說你病好了,求祖母放三妹出來。”
丫鬟寶珠擋在薛金福面前,大聲道:“大公子,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我家姑娘還病着!”
秋碧聽裡面吵鬧,忙跑進來,也擋在薛金福面前,“大公子,你跑到妹妹的院子裡撒野,就不怕侯爺知道嗎?”
薛寶睿最怕父親,哼了聲,“病着,我看是裝的。”
說着,推開兩個丫鬟,要耍橫,當他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神,薛金福周身透着寒意,薛寶睿遲疑,素日他有點怕這個妹妹,一時不敢動手。
“這是鬧什麼呢?”
随着話音,門簾掀開,蘇氏走了進來。
薛寶睿氣哼哼地,退後兩步,施禮,“母親。”
“你回來了,你父親還是要考你功課,你去吧。”
蘇氏溫柔地對繼子說。
“兒子告退!”
薛寶睿不知為何有點膽怯,竟然沒敢看坐在榻上的薛金福。
薛金福看着兄長離開,前世皇叔襄陽王弑君作亂,同袍妹妹薛金枝是襄陽王側妃,頭腦簡單的薛寶睿支持襄陽王,事發後,薛寶睿和薛金枝兄妹參與謀逆下獄,薛寶睿秋後問斬。
小身闆動了動,作勢要下地請安,蘇氏說;“你病着别動了。”
見女兒神情恹恹地,不似裝的,語氣柔了些,問:“藥喝了?”
薛金福微微蹙眉,聲音弱弱地,“喝了。”
秋碧說;“夫人知道我們姑娘最怕喝藥,大夫說了入秋水寒涼入骨,落下病根可不得了,可是一輩子的事,開了驅寒散濕的藥。”
秋碧為姑娘抱屈,姑娘從小被三姑娘欺負,夫人偏心三姑娘,每次都委屈自家姑娘。
薛金福咳了兩聲,蘇氏對身旁的大丫鬟蕊芳說:“回屋取前宮裡貴妃娘娘賞的秋梨膏,給姑娘吃。”
“謝母親。”
薛金福止了咳,等母親說下去。
“你若沒什麼事,過你祖母屋裡給你祖母請安,你祖母有了年紀,别讓老人家惦記。”
薛金福心底嗤笑,沒說話,蘇氏又囑咐,“跟你祖母說,你們姊妹是鬧着玩的。”
薛金福的小臉泛白,突然問:“母親,如果我那日落水死了呢?”
蘇氏怔了下,啐了一口,“胡說,你這不是好端端的嗎?死死的,少說這種話。”
她一直恨自己不能給薛繼方生個兒子,懷薛金福時,尼姑庵的姑子看胎像說她懷的是男孩,生下來卻是個女孩,薛繼方倒是沒說什麼,蘇氏心裡很是失望。
薛金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母親,說道;“母親是要我說謊嗎?”
蘇氏這才注意女兒的臉色極冷淡,有些許尴尬,解釋說:“這事傳出去對你姐姐名聲不好,對你也沒什麼好處。”
“母親在乎的是父親吧。”
蘇氏聽女兒的語氣裡似乎有譏諷之意,不由愠怒,道:“你這性子像誰,越來越不懂事了。”
蘇氏氣惱地出了門,薛金福房中的一個劉姓的婆子跟了出來,讨好地說:“夫人放心,五姑娘身子骨結實,沒什麼大礙,五姑娘氣性大,惱恨三姑娘,等奴婢勸勸五姑娘。”
“忤逆父母的不肖女,你平常多勸着點。”
趙勇家的勸說:“姑娘還小,不知道夫人的苦衷,奴婢怕這樣下去,親母女生了嫌隙。”
屋裡秋碧小聲地勸,“姑娘别往心裡去,夫人心裡也是疼姑娘的吧。”
薛金福不難過,不傷心,前世她渴望母親的關愛,然而直到死,她也沒等到。
無論她多努力,母女關系始終淡漠疏離,
薛金枝兄妹參與襄陽王謀反敗露,下了天牢,父親受牽連罷官,褫奪了爵位,母親跪在宮門外逼着她替父親和薛金枝兄妹求情。
當時她和三皇子本就處境艱難,謀反株連九族,蕭鳳臣念了舊情,也是明知她和娘家關系不好,然心中不免不虞,她不敢觸蕭鳳臣的黴頭,薛家沒人為她考慮,最後母親竟然一頭撞柱,被宮人攔下,令世人诟病她這個女兒不孝。
薛金枝嫁給皇叔襄陽王雖然是側妃,卻為襄陽王生下唯一的兒子,于是生了反心,謀奪皇位,最後落敗,襄陽王滿門抄斬,薛金枝生還無望,在天牢中三尺白绫了結了,餘黨皆砍了頭。
此後,母女再也沒見面。
她的心早冷了,重活一世,發現有些事情她根本改變不了,遂不強求,對母親蘇氏沒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