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集市，要回公寓了，想到自己即将同林順利共處一室，奚元打心底抵觸。她并不是個怕事的人，譬如林克妍招惹她，她就敢把她按進浴缸，但要是和磁場相克的人住在同一房間内，還是挺考驗人的吧。

臂彎裡夾着小熊，她一路喜憂參半。回到房間，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各自洗了個澡，林順利先洗的。奚元捋着剛被吹風機吹幹的頭發，從浴室出來，果不其然收到她一個驚喜。

——“奚元，今晚你能去林克妍房間睡嗎？”

個頭嬌小的林順利坐在床頭，滿面憂愁，顯得是那麼弱小無助。

她手裡還捏着手機，像是在和什麼人聊天，十有八九是土豆哥。奚元一挑眉：“怎麼？”

林順利大概以為她會懂，沒想到她這樣問出來，她小小的一團在那裡相當局促，連帶臉都變紅：“就，不是馬上就平安夜了嗎？”

“啊？”

奚元其實懂了，但她非要刨根問底。畢竟林順利的要求多不要臉，不要臉就要有不要臉的代價：“我不是很懂，平安夜怎麼了？”

林順利一皺眉：“我和雷浩楠想待在一起。”

“雷浩楠？……誰是雷浩楠？我怎麼聽着像個男的的名字。”

“雷浩楠就是我男朋友啊。”林順利也急了，“奚元，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故意？”奚元頓一下，“你聽聽你這要求合理嗎？既然你和你男朋友都這麼忍不住，怎麼不早說，給你們兩個安排一間房？你現在讓我去和林克妍住是什麼意思？你這麼有本事，你怎麼不去把林克妍趕走，用她的房間？而且你們兩個都姓林，五百年前是一家，你找她說不定更好說話呢。”

奚元連珠炮似地一番反擊，林順利啞口無言。

林順利本來就像隻小兔子，叫不出聲，隻會悶着壞心思、逮機會狠狠地咬人一口。但最後奚元還是變了主意，放緩語速：“那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非要和你男朋友過這個夜呢，我之後肯定不住這兒，我也不想和林克妍一間房。那我隻能睡一樓客廳的沙發喽，有人問起，我也不能不說是什麼情況吧，包括江憫問我的時候……如果你能接受的話，我就離開。”

說完，她悠悠地看林順利眼。

她給林順利的反應時間很短。确切來說，她并沒有打算讓林順利衡量好利弊、勸自己别走，自己再舒舒服服地睡在這兒，因為她在吐槽完林順利要求後就想好了，她不想再和她住同一間房，就像不想和林克妍住一起一樣。

她鐵了心将她的無理要求公之于衆，很快放下吹風機，利索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進行李箱，又抱一床枕被，“噔噔噔”下到一樓。

林順利沒攔她。

一樓那沙發還可以，但畢竟是公共區域，遠比不上私人空間輕松惬意。

反正最遲也會有人在明早發現她，他們不可能讓她一直睡沙發的。至于房間怎麼調，明天再說吧。

她并不是個早睡的人。在沙發上調整到一個舒服姿勢，玩手機，發現各平台刷到的内容無一不和平安夜聖誕節相關：博主們穿着精緻blingbling的小禮裙，在各式飯店或商場拍出美美的照片。奚元本來還覺得這樣比和林順利一屋強，誰知道刷到這些又覺得失落，她想，她怎麼淪落到今天這地步呢，她曾經也是個在各種節日上儀式感滿滿的人啊。

唯一的安慰，可能就是枕邊這隻小泰迪熊了。

她看一眼它，小熊也相當溫柔地回望着她。她幽幽歎出口氣，放下手機，扣上眼罩，睡覺了。

她一直睡不踏實，畢竟這裡不怎麼有安全感。大概是零點過半小時後吧，她被廳裡窸窸窣窣的動靜給弄醒。

即使隔着眼罩，她也隐隐覺得這廳内有光亮。聲音随她意識的清醒越來越清晰，她直接摘了眼罩，一側臉，正對上冰箱前一個男人的視線：“你醒了？”

是位她不太熟悉的男士。短寸頭，穿着非常簡約的黑T及灰色短褲。這屋内暖氣挺足，譬如她也隻穿了身單薄的睡裙而已。想到這兒，她攏緊些被子，還處于有些懵的狀态，那男士直接“咔嗤”一聲，以食指勾開聽裝飲料的拉環，氣泡發出細膩而綿密的聲音。原來他是出來拿喝的，他喝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麼睡在這兒？”

語氣挺淡的，沒有過多的驚訝或擔心，就是有點好笑。

奚元才清醒了：“哦……林順利和她男朋友。”

沒有多說，指了指樓上。

男士順着向那裡望一眼，懂了，臉上的好笑更多一分。沒多說什麼，走了。

——天啊，他們對這種事反應都這麼淡麼。

聽着對方消失在樓梯口的腳步，奚元才回過味來。好像更睡不着了。

她不免有些擔心，這些人道德包容度這麼高的話，第二天發現她睡在這裡，他們該不會覺得沒什麼吧。不會覺得林順利和她男朋友忍不住魚水之歡是情有可原吧。不會覺得自己不和林克妍住是自己矯情吧。

這又刷新了她對這個群體的認知。

但這一晚先這樣吧，她想，明天總會有辦法的，至少江憫不會任她睡沙發不管，雖然他知道事情原委後可能會覺得她挺傻。

這麼想着，她重新戴好眼罩，閉上了眼。

大概十五分鐘過去吧，剛要睡着，又隐隐聽見從樓上下來的腳步。

看來這一晚大家都挺不消停，估計又是誰出來從冰箱拿什麼東西了。這回她沒管，那人開了廊道的燈，腳步到她身邊就停止。

她才覺得不大對勁，剛要摘眼罩，手還沒來得及動，那人先拿手指隔被子點了點她：“醒了？”

她一下将眼罩摘下來，在邊緣燈光的淺淺光暈中與江憫對視：“……哈？”

“你怎麼在這兒？”她從沙發上坐起來。

江憫沒有回答，目光落在了她枕邊的那隻熊上：“你和它就這麼難分難舍？離家出走了也要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