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現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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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除了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她的精神好像也缺失了很大一塊。很奇怪,說不上來。
她能盯天花闆看很久很久,其實也隻是一片白而已。
從前她根本不可能靜這麼久,随便在某個地方待上一會兒沒事幹就要瘋了,然後開始胡思亂想。但現在這一切都是自發,她像個靈魂出竅但不知其去了哪兒的空殼,腦袋根本不思考任何事,有時候眨巴眨巴眼,一上午好像就飛快地過了,覺得累一閉上眼就睡着。
病房很大,但自始至終照顧她的隻有護工和家裡一位阿姨而已。她知道自己真的徹底讓家裡失望了,甚至被抛棄,被放逐。
隻有童夢真來看她。
沒辦法,這事性質太特殊,甚至連李維霖都沒一點動靜。她打了個孩子,還是江憫的孩子,他們就算真真切切地關心見了她又該說什麼。
童夢真坐在她床頭,蔫搭搭,可能看着在床上的她也是這麼個死樣。她聲音在這間顯得很空的病房裡放很輕,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最近見聞。圈子裡哪對情侶又鬧不愉快啦,哪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成功人士其實在網上聊騷和某網紅撕起逼啦,微博熱搜上又是哪位明星或主播偷稅漏稅啦……
最後她才甕聲甕氣地告訴她:“你不知道吧,就在付文武過完生日那晚,他車還被撞了。要我說真是活該!據說是他喝太多,在車上發酒瘋大喊大叫,影響着司機開車了。但我覺得這麼說挺牽強,因為他好像是被從側面撞的,其實是撞他的那輛車全責,他還受傷住了院。隻能說看他不順眼的人挺多,大家都這麼傳,而且我覺得這是蒼天有眼。”
奚元眨巴眨巴眼,算“知道了”。
她現在連張嘴說幾個字都費勁兒。
那種發自深處的懶惰與空洞,仍舊久久地盤栖在她身上,讓她像一尊雪白色僵硬筆直的木乃伊公主。
童夢真也提不起勁兒,早習慣了她這一回答方式。
她繼續話痨,現在也就這些七七八八的見聞能排解時間。她放低聲音:“而且你不喜歡他是對的。我覺得一碼歸一碼,你不論怎樣最好都别和他在一起,他出事的那路線也不是回家的。他出事後司機被盤問半天,順帶給問出他是打算去找小姐。”
“……”
童夢真輕輕歎了口氣:“哎,你要是沒和他有牽扯,我也沒注意過他是這種人,估計其他人也是。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陳兆,白手起家,一表人才,結果突然和網紅在網上互撕,這下可誰都知道了……”
童夢真和付文武也沒來往,所以那次生日聚會她沒去。
她還想說,其實那天,奚元、付文武、江憫和賀婉詞玩遊戲的細節也被傳出來了。奚元和付文武根本玩不過江憫和賀婉詞,确切來說是付文武玩不過江憫,于是付文武暴跳如雷,而且直接體現的就是他對奚元很差,非常非常差,且是在江憫面前。
但她壓根不敢在奚元前提江憫名字。
而即使她不說,奚元也已經自己想了很多。付文武出事,能盤問他司機問出目的地的肯定是他家人,或他身邊人本就知道情況,但連這種事都能傳沸沸揚揚,何況是在聚會那公開場合上發生的事。
她還想到更多。
那是誰都不敢和她說,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就是她和江憫在美國的恩怨糾葛,還有她失去的這個孩子。
……
如果連付文武出車禍時目的地是哪兒這種小事,都能被所有人知曉,那她和江憫之間的這些“大事”,或者說得再難聽再直接點吧——這些大瓜,又怎麼可能被隐瞞得密不透風、無人知曉。
*
那些密不透風的牆,封住的隻有她和江憫兩人。
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大家又不是幼兒園或小學生,也無冤無仇,也不是活膩歪了,誰說閑話會主動說到當事人面前。
而且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誰出來混身上不帶點演技,除非是故意的。即使平日見面也都跟沒事人似的,甚至為了維系關系而表現得要好到不行。臉上寫滿的就好比:今天真是尋常而美好的一天呢,什麼都沒有發生,欸你最近過得好嗎,在哪兒玩呢?
按理說,賀婉詞也應當被劃進被隐瞞一方,但她這隻狐狸更精,心思細膩到非比尋常。
她沒什麼證據奚元那天晚上并不是來了例假,或并不僅是因為喝了太多酒而身體難受。但總有種直覺,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告訴她:這不對勁。
她試圖從自己父母那兒找到證據,但所謂一物降一物,他們不透露絲毫風聲給她。最後終于通過自己妹妹,在一次珠寶品鑒會上從兩個嘴巴不嚴的人嘴裡套出來:奚元懷孕了,江憫的,是他們兩個在美國勾搭那段時間整出來的,但奚元家堅決不留,所以她現在在醫院休養。
她訝異于她們所知道的細節,例如孩子懷上的大緻時間,奚元進醫院當晚她家人的種種表現,具體到每一句話(當然不乏内容越傳越離譜的可能),甚至奚元最近在醫院的狀态——郁郁寡歡,像丢了魂似的。
最後那兩人表情諱莫如深:“我的天,她和江憫在美國得是一段多麼驚心動魄的戀愛。”
當然不是什麼真心誠意的感歎。
而充滿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