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水聲停止,江憫出來時和奚元對上眼。
她還是那麼慵懶惬意地蜷縮在被窩中,伸個懶腰。他問:“你家冰箱裡有東西吧?”
“……有吧?我忘了。”
“我是指,能用來做一頓早餐的東西,實在不行就點外賣了。”
“哦?”他越這麼說她越不服氣,“‘做一頓早餐’?但我概念中的早餐可能和江總概念中的不太一樣,太豐盛的實在做不出來。畢竟我一個人在這裡住呢。”
“用不用給你找位阿姨?”
“……算了。”
“光做飯那種。”
“不用了,我減肥。”
江憫赤着身子,那樣子确實挺誘惑。他走出屋子:“那你平時都吃什麼?”
“你還不了解我嗎?現成的牛奶,撕一點兒面包,或者撕一堆菜葉擠上沙拉什麼的……”說到這兒,一股壞水湧上心頭,她很大聲地對房間外江憫說,“我一向很自律的,江總,我頓頓都吃減、脂、餐!”
一時的沖動帶來爽,還有後怕。
江憫那麼聰明的人,她還把“減脂餐”三個字着重強調。等他之後看到杜錫紅發的消息,結合時間,不知道能不能猜出她翻過他手機。
她真沒把别人手機翻個底朝天的習慣。上次翻他手機還是因為知道他有個未婚妻……可這次也一樣麼?他和杜錫紅之間也清清白白?
最不濟是,是杜錫紅對他死纏爛打,而他保持着分寸與她僅在工作上有瓜葛,可這工作上的瓜葛未免太多了。
表面的若無其事之後是一個人暗自神傷。
奚元仍癱在床上,目光不知道落哪裡,卻覺得是那麼心如刀割。
生理性的,控制不住的心口痛。
回想過去那麼長時間——江憫和杜錫紅的聊天記錄從他接手北城文化就開始了。可能仍舊是工作原因,他換了手機,但備份過來所有聊天數據。
奚元太清楚,聊天記錄不能證明所有。何況江憫知道她能解鎖他手機。比如她和江憫在美國成天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們幾乎不發消息,寥寥發的幾條可能比他和杜錫紅現在的這些還不親密……
因為在面對面時,兩個人之間可以無話不說,也可以用眼神說很多很多話。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就算等分離後再回到社交軟件,再如膠似漆地說那麼多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了。
并且他和杜錫紅又沒确定什麼關系。
所以她實在猜不透,他和杜錫紅到底已經暧昧到何種程度。
當他們面對面時,他們看彼此的眼神又如何。
往最好的方面想,他們兩人隻是利益有交集、清清白白不是沒可能;但一旦最壞的方面有百分之一可能性,她都感到崩潰。
而且和江憫在北城的這一年多時間,其實與她所幻想的幹淨純粹完全不同。
一年啊。對江憫和杜錫紅來說,一年間隔三差五地說幾句話、見幾次面會有多深的感情?
不過她現在和江憫又算是什麼關系?
說白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還喜歡自己,還是隻出于“人道主義”,對曾經喜歡過、照顧過、傷害過的自己繼續負責。
她好像才是小醜。
或者男的本來就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呢?哪怕在這本小說裡,她都不該對他産生男主人公濾鏡。再說了,很多書裡的男主都可以出個軌什麼的,女主甚至可以無條件原諒,但她絕無可能。她對這個世界,尤其對江憫的美好想法瞬間破碎,同時這世界突然就變得更真實更冷酷起來。
可曾經在芝加哥的過往那麼美好。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對江憫産生無比心動的感覺,是在白崖,他給她照相。那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管他是什麼真的假的呢,她要直視自己的内心,她愛他。他像是她的命中注定。
而現在,她隻覺得自嘲。
也或許是她想多了。
或許是小說裡的情節就如此安排,如同曆劫。但她越來越開始懷疑,這裡到底有沒有所謂的“情節注定”一說。就算有,她為什麼不按照讓自己快樂的方式去生活,管那麼多。反正這個世界是那麼自由。譬如她現在想吃一頓大餐,她就可以去吃;她想去某座城市轉轉,她甚至還有很多錢呢。
洗漱完,整個人清爽很多。
她走出房間來到江憫面前時,自認為不會被看出經過了一番内心掙紮。
江憫沒點外賣,他還挺厲害的。他幾乎竭盡她家冰箱裡所有資源,做出兩人的早餐——烤了面包,在中間夾上蔬菜和煎蛋,擠上沙拉。又用番茄醬在面包表面畫幾個笑臉。
奚元看到那相當經典的笑臉圖案,失笑:“不是吧?江總,你……”
隻是那笑臉都畫得有些歪歪扭扭,像故意為之。她擡頭看看江憫那張不苟言笑的臉。
反差感不要太強。
她看向他面龐後,就不自覺入了神。
對一個人從心裡産生想要将其推開的情緒後,再看他,就覺得很悲傷。
盡管那張臉已深深地刻進她腦海,但怎麼看都覺得不夠仔細。他那雙沉沉的黑色眼裡分明就有靈魂,一個活生生的靈魂。他完全是一個真實的人,真實到會改變,會讓人捉摸不透,甚至會讓人在一瞬間感到陌生。
江憫替她拉開椅子:“你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