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她也講不清楚。可能有自己的錯,也有江憫的。但總是一種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無力感、又渴望回到過去的那一點點希望在她心裡反複折磨。
她不想聽那些道理,還是天真地覺得現實都能被兩個真正相愛的人所克服。江憫好像愛她,又好像不愛。好像隻是一根源自過去的線把他拴在她身邊。哪怕知道真相,一想到他和杜錫紅那些斷續的聊天記錄,她還是心如刀割,她還是想被完全偏愛,又不能和江憫一刀兩斷。
江憫和她說了半天,她沉浸在自己世界裡,耳旁風一樣過去。
他像把她從睡夢裡叫醒一樣,靠近她:“你在聽嗎?”
“什麼?”
*
過午飯時間,江憫就把邬南柯叫到公司來了。
在一間四周百葉窗葉都閉合的私密談話室,他和奚元并排而坐。邬南柯推開門,那一刻室外更亮的光打在兩人臉上,邬南柯本就緘默的臉更有些深沉,關上門,在兩人對面坐下。
他一定猜到了江憫找他來的原因,如果真是他偷拍了奚元的話。
奚元不做聲,隻和江憫一起默默地看他。
江憫開門見山:“我們之前一起在劇組相處了很長時間,我就不和你廢話了,邬南柯。最近網上的事你肯定知道,現在我叫你來的原因你肯定也知道,但我希望我們能抛開一切因素,隻從公司、電影的利益來考慮如何處理這件事。這點我也已經和奚元達成一緻了,你能不能明白?”
邬南柯不語,大概還沒反應過來。
許久,他看奚元一眼,奚元依舊很平和地看他,像是贊同了江憫說的話。但那樣的平和裡也有被傷害過後的心如死灰和寂靜。
“邬南柯?”
江憫開口,重新把他目光吸引到自己這兒:“所以我勸你如實說一下,那些視頻是怎麼被傳出去的。這件事不能再對公司和電影有任何影響。你知道這部電影都是我投的、砸了多少錢,你也是主演之一,所以我不想和你撕破臉,也不想讓這部電影還沒上映就永遠地栽在我手裡。”
邬南柯仍舊不語,可能在權衡。
江憫淡淡問:“還記得和我的合約簽了幾年嗎?”
邬南柯看他。
奚元知道,是五年。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不允許你對我的利益造成任何損害。”
邬南柯看了眼奚元,奚元能看出他嘴角在抖,這是保持不住、要下定某種決心的表現。
而他看她的這一眼,似乎是試探,是詢問,确保她是不是真的不那麼在意這件事,是不是真的被江憫給說服了、一切以大局為重,所以現在才能這樣平靜地和他面對面。奚元用淡漠的眼神和表情回應,答案都是肯定。
“那我現在該怎麼做?”邬南柯問,聲音果然打顫。
“告訴我,這件事是怎麼傳播出去的,都有誰知道,我要去解決。”
“我……”
他欲言又止。
“有什麼不方便麼?”江憫問。
“……其實是我的一些朋友。”
“圈内的?”
“不。”
“生活中一些狐朋狗友?”
“……”
“可以這麼說。”
雖然感覺被侮辱,邬南柯看江憫一眼,還是認了。
“那就告訴我,都是誰。”江憫斬釘截鐵,“我去解決。”
邬南柯又開始猶豫不決,江憫道:“你知道,他們今天能把視頻傳播出去,明天你火了,他們也能把你給賣了。為了錢也好,為了看熱鬧也罷。既然他們不是圈内人,就杜絕後患,這種事我做得多了。至于你,以後就在公司好好發展,之前所發生的事一筆勾銷。”
“你……會怎麼做?”
“找到他們用錢收買也好,用别的方法也好——你不用知道。隻要他們手機裡的記錄不複存在,以後就沒有證據你參與過這種事。至于奚元,你自己慢慢求她原諒吧。”
邬南柯最後還是交出了手機。
江憫翻着看,奚元隻是目光瞟過去。
那是個隻有七八人的群,邬南柯滿面漲紅。
裡面都是些很下流低俗的言論,和相互分享各自拍到的女生。有路人,有同事……他說:“我真和他們不熟,其中兩人是我大學合租舍友。我和他們……”
奚元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他再說什麼都聽不清了。
他說得磕磕巴巴,臉紅得像摔爛的紅心火龍果。像一個做了非常惡劣事情的小孩,被老師戳穿,害怕被家長知道而不得不竭盡全力地和盤托出,忏悔。江憫淡淡地看那些聊天記錄,截圖保存,發自己手機上,然後給他一張紙和筆:“這些人都是誰,叫什麼,住在哪兒,在哪裡工作,把你知道的統統寫下來,越詳細越好。不用害怕和他們撕破臉,我幫你解決。以後就把這事忘了,當你的明星。”
邬南柯點頭,手顫得像篩米,開始在紙上寫。
……
邬南柯先出的會議室。
江憫和奚元對視良久,眼裡都沒什麼情緒。而後目光一齊落在面前的那張紙上,江憫把它收起來。奚元說:“走吧。”
兩人都知道,這張紙并不重要。
視頻已傳播出去,他們頂多把這些人送進去。或者按江憫做事風格,找人把他們折磨得後悔活在這世界上。其實他們這樣找邬南柯隻有一個目的——讓他親自承認是他偷拍的奚元,甚至留下更多證據。
然後呢?
奚元也不清楚。
江憫說得對,不能讓這事影響到電影,她的道路也會受波及。她也不想把邬南柯這個罪魁禍首公之于衆,她隻想讓自己被偷拍的新聞快點從所有人記憶中淡掉,淡掉,再淡掉,然後消失。她又沒做錯。她也不想再為這件事而承擔什麼後果了。
她和江憫走出會議室,邬南柯走得很慢。
他們前後走過長廊,就要來到這一層大廳。
江憫忽然走得快了些,奚元還沒反應過來。
他已經邊走邊松開了西服上衣的幾顆扣子,襯衫的袖扣,追上邬南柯。他突然扳着邬南柯肩膀,将他給掰轉過來,沖他臉上揮出重重一拳。
他力氣有多大,奚元清楚。而那一拳,如果是自己,她覺得自己整顆頭都會被砸爛。所以她吓懵了,前台坐班的兩名女生也直接從位置上站起來尖叫。
在會議室裡和邬南柯談話、用這種方法拿到證據是江憫想的主意。奚元配合他演得很好。
但看到那群裡一條條聊天記錄時,她在桌底下的手握成拳,在發抖,她恨不得抓爛對面那個人的臉。
現在她想做的事江憫替她做了。甚至比她做得更絕。
原來他也會有無法隐忍和無法顧全大局的時候。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揍人,一拳挨着一拳。甚至能聽到骨頭猛擊骨頭所發出的悶響。即使是為電影而集訓過、身材健壯的邬南柯也毫無反抗之力。他的臉瞬間就腫了。青了,紫了,出血了,紅色的液體迸濺得到處都是。前台被吓傻的兩人求助般看向奚元,但奚元很冷漠地回避開她們目光。
有人出來看,但沒人敢報警。
所有人都懵掉,因為在發瘋動手的人是江憫。
這個過程好像很漫長,感覺邬南柯快死了。
但江憫還沉浸在那份情緒裡。
一道黑色閃閃發光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之後。奚元擡了下眼,看到正穿着盛裝出現的杜錫紅。
杜錫紅也被吓得花容失色,而後與她四目相對。她可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至少江憫這樣發怒是和奚元有關。
奚元再次避開目光。
也不知道自己和杜錫紅究竟誰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