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些上帝的視角——巫師常說的梅林。”布蘭溫伸了個懶腰,把下巴支在手指上,身體拉遠,和欄杆構成了大三角。
“怎麼,你要重新評估我的危險性了嗎?即将被伏地魔吞噬的靈魂?”她狀似無意地提問。
“你和他完全不一樣,”鄧布利多大笑幾聲,“你遠比他聰明。”
“聰明?”布蘭溫換了個手放在下巴底下,“盡管知道你是在開玩笑,但我還是很高興您對我的評價。”
“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理解我的意思了。”鄧布利多笑眯眯地對着她說。
布蘭溫被他和氣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她扭過頭,專注在對岸逐漸亮起燈光的大廈上。
“到你現在的年紀——希望我也能有這樣的機會吧。”她小聲嘟囔着。
“我對此毫不懷疑。”鄧布利多說,“我希望你能相信自己。”
他學着布蘭溫的姿勢,将身體拉長,像隻獅子一樣半趴在欄杆上。
“你想和我說些什麼嗎?”他問。
布蘭溫安靜了一會,光斑撒在奔騰的河流上,水波像是被圍剿截停,不斷地旋轉。這讓她想起被注入記憶的冥想盆。
就在鄧布利多以為她會繼續沉默下去的時候,她突然說話了。
“我不知道。”她說。
“不知道?”鄧布利多擡了擡眼鏡,和藹地問。
“有點累。”布蘭溫說,“感覺……像烤紅薯。”
“烤紅薯?”鄧布利多饒有興趣地反問着。
“我小時候總是會去鄉下玩,有一天,我突發奇想要烤紅薯。但我什麼都沒有——沒有設備,沒有食材,隻有我找到的一片空地。”布蘭溫邊回想邊講述着,“但是我實在太想吃了。所以我去市場用零花錢買了紅薯,在路邊撿到廢棄的報紙,找來打火機,抱來很多很多草葉。沒有烤爐,我就找幾塊磚頭搭個簡易的爐子。我點燃紙,紙帶來火。燃着火的報紙被我丢進塞滿草葉的爐子裡,黑煙從裡面升起。我等了半個小時,紅薯沒有熟。”
“我以為是草不夠,可自己拔太累了。于是我又去附近的人家借了禾草。那麼大一捆禾草,才五歲的我根本抱不過來。”她雙手比了一下,像是擁抱着什麼,“我跑了三趟,才把禾草都抱走。”
“還是黑煙,我又以為是火不夠,所以我加了一張又一張的報紙。我等啊等,從早上等到傍晚。黑煙多得要将我熏窒息。可是紅薯不但沒熟,就連烤爐都隻是溫的。”
“那個給我禾草的阿姨見我一直在外面沒回來,出去找我。見我圍着髒兮兮的爐子在哭,便去安慰我。然後她才知道我在烤紅薯,她告訴了我為什麼我沒能成功。”
“為什麼?”
“因為禾草不是幹的。”布蘭溫笑了,“沒有曬幹的禾草,無法燃起火焰。”
她把亂掉的頭發紮在腦後。
“要達到目标,需要滿足無數條件。就算你做足了準備,但弄錯了一環,都不會有你所期待的結果。”
“而這個世界上,未知的東西太多了。人怎麼能一直保證自己沒有做錯選擇呢?”她說。
“比如?”鄧布利多偏頭看向她。
“比如……”她迷茫地向着虛空問道,“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被挑中的總是我呢?”
“你說的總是指……”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唔,我是說上一次十幾歲,有些人。”她頓了頓,“就像布萊克、波特對斯内普教授做過的事一樣……對我。你猜到了是嗎?”
鄧布利多長籲一口氣,“是的。”
“那段時間真的太難熬了,需要時刻警惕我的作業被偷走、被起各種各樣的花名,被不知名的人叫去老師的辦公室、沒有同齡人願意和我玩……”她聳聳肩,“被關過在沒有人的廢棄洗手間,那天的雨特别大。”
“窗戶是壞的,雨一直灑進來,地上都是積水。上晚班的門衛大叔發現了我,所以我很幸運地沒有在洗手間過夜。”
鄧布利多閉了閉眼睛,似是不忍。
“不用這樣,我都有報複回去——隻是勢單力薄,人不敵衆。”布蘭溫斜着瞄了眼他,輕快地說,“有一次,有個比我矮的落單了,然後我逮住他,狠狠地揍了一頓。”
“我問他,為什麼是我?”布蘭溫捋了下劉海,“他說的是——不知道。”
“然後呢?”
“然後……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幾乎喪命。他們轉學了,沒有人再欺負過我,我也恢複正常的生活。又過了很多年,就是那個被我揍過的人回來找我。我才知道另外的一些事——關于我的父母、我的兄長,他們就像曾經的你對待斯内普教授一樣,殘忍地從那件事情裡面牟利了。”
事情過去得太久,但布蘭溫仍然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一切。
她看着鄧布利多緊緊交叉的手指,“不必緊張,我怨恨的是我曾經的親人,而不是您。他們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小人。而您有自己的難處,站在你的立場——我可以理解你。”
理解,但不能接受和認可,她在心裡補充。
隻是她沒有把後面半句說出來。
“再後來呢?”
她眨了眨眼,“您是想問我死亡的原因?”
鄧布利多點點頭。
“唔……知道真相後,我還聽到了另一些事,一時無法接受,所以我從樓上跳了下來。”布蘭溫指了指對岸的居民樓,“大概像那棟樓的高度,雖然不算太高,但足夠讓充氣氣墊也救不活我了。”
“再之後我就來到這裡,後續你們都知道了。”
布蘭溫吐出口濁氣,說實話,将自己的經曆講出來,确實有種放下重擔的輕松感。
“所以,你要怎麼開解我呢?”布蘭溫轉了半個圈,手肘撐在身後,側頭問道。
“我沒辦法開導你。”鄧布利多搖搖頭,“你也不需要我的開導。”
“如你所知道的,我曾經做出很多錯誤的選擇。過去我對此一無所知或者選擇漠視,”鄧布利多真誠地注視着她,“坦白說,你帶來很多改變,也讓我重新反省自己。”
布蘭溫怔了怔,不知不覺直起背,和鄧布利多面對面地站着。
他接着道,“我沒有資格開導你。因為在很多時候,我也是一名——施暴者。”
“而你剛剛問,為什麼是你。我也無法回答,但我認為的——你比湯姆聰明得多,這不是玩笑。你堅韌、慷慨,有野心卻堅守底線,有恐懼卻敢于直面邪惡。我相信,就算現在再讓你去面對厄裡斯魔鏡,結果也不會有任何變化。也許他也是看到了這些,他不相信這些,才會選中你。”
“我希望你活下來,不隻是為了消滅伏地魔,或者是剿滅食死徒。我隻是覺得,有你在,也許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
布蘭溫注視他枯皺卻煥發着光彩的臉,停頓了半拍。她說:“我擔不起你這樣的贊譽,這個責任——太重大了,我可不會再為鳳凰社做……”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孩子。”鄧布利多露出了微笑,“我并不需要你去承擔什麼。你隻要做你自己,這些事情就會自然而然地發生。”
“我還是不明白。”布蘭溫心不在焉地垂頭,腳尖碾着地上的落葉。
“那就不用去明白,隻要你在疲憊的時候——我的話能夠起到一絲作用,那就足夠了。”他溫和地說。
布蘭溫還想着問個清楚,但是鄧布利多卻不打算繼續這場談話了。他轉了個身,和她并肩地排着,然後向前走去。布蘭溫無奈,跟上了他。
“多比的工期是多長?”
“從今天到你完全好起來的那天。”
“所以,我能再去看看厄裡斯魔鏡嗎?”
“這很難,我已經忘記我放在哪裡了。”
“你不能直接幹掉伏地魔嗎?”
“我認為我并不是最佳人選。”
“下一學年開學時我們可以不唱校歌嗎?”
“噢,這是霍格沃茲的特色。”
“剛剛的——關于斯内普教授的話,你不許告訴他。他不清楚我知道一切……”
“心裡裝着那麼多秘密,真是太為難一個老人了……”
“你必須答應我,他不會想讓我知道的!”
“那——好吧。”
也許,這段同行的路可以再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