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早餐還是很沉默,隻有碗勺碰撞的叮當聲。梁父連裝模作樣的教訓都沒了,一家人似乎卸去僞裝,兩個家長都對連钰沒有多餘的話,除了梁母主動為她盛了粥,其餘的人一點表示都沒有。
然而連钰可不認為梁母這就是好人,畢竟給她下藥,進閣樓查看她的就是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梁母。
讓她有些意外的是梁錦。這天早上兩人一見面,梁錦看她的眼神就說不出的奇怪,好像有話不能言。之後更是沉默無比,和一開始的活潑小女孩完全不同。
連钰一邊用筷子撥粥,等上層的粥涼,一邊想着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昨晚夜探鎮長家,身上多了個印記的緣故。
昨晚連钰躺在床上,在左心口摸到了一塊突起,之後她在月光下查看,發現是一塊血漬一樣的印記。起初,她以為是月光所緻,今早她又看了一遍,印記仍然是血的顔色。
整個圖案呈不規則形狀,像是槍子射進胸膛,濺起的一朵花。
連钰撥弄粥的動作大概是讓梁父看不順眼了,他終于開口,一張嘴就是教訓。
“要吃就吃,别攪來攪去的。”
連钰心中冷笑。誰攪和了?自己這一碗是最後盛的,梁父那碗是一早就盛好等他張嘴吃的,能一樣嗎?又不是你女兒管那麼多。
“很燙。要不爸你吃我這碗?”
梁父一下子被憋住,一言不發,悶悶地吃完早飯後就出門。
連钰也不知道這老登一天到晚幹什麼,看上去就是個閑漢,還愛多嘴,也就梁母能受得了。不過她懶得插嘴,這畢竟是梁家的事,不是她這個假女兒能多嘴的。
說到女兒,真正的梁玉去哪了?
如果梁玉因為某種原因去世,這家人又為什麼找自己這個替代品,現在連表面的關心也不裝。
連钰左思右想,覺得隻有一個可能。
梁玉沒有死,而她的确是梁玉的替代品。這家人現在不裝,要不是因為自己的印記——剛才梁父憋了半天憋不住才教訓一句,被怼後也沒發火,自己硬憋氣。要不就是因為,連钰僞裝成梁玉的日子的不多了,她很快就不在這個家待着,梁家人自覺沒有必要僞裝。
連钰慢悠悠吃完飯,吃完後發現梁錦和梁母竟然默默坐在原位等她吃完。
“抱歉,我吃得太慢了。”
梁錦搖搖頭,指了指連钰的身後——那是梁家大門的方向。
“姐,外面有聲音,你要不去看看?”
連钰放下碗筷,從善如流地出門。目前來看,梁錦說話做事,和路遠有相似之處,都在或多或少協助連钰發現規則找尋線索。妹妹說的話,她還是會聽的。
連钰一出門,門前石闆路上擠着的人約定好似的齊刷刷回過頭,各色的表情像打翻的顔料凝固在調色盤上一樣在他們的臉上粘牢了,過了一會兒,見連钰踏出梁家門,毫無所知般走進他們中間,衆人才回過神似的表情生動些。
連钰經曆過昨晚的驚吓,對于周圍居民的奇怪之處已經沒有太大感覺。然而,等她将目光移向人群中間時,她還是忍不住“嚯”了一聲。
精彩,實在精彩。
剛出門疑似逛街消食的梁父和隔壁鄰居打了起來,一人騎在另一人身上揮拳,很快被身下的人翻開。隻可惜,兩人打架實在不是高手,又因氣質并不出衆,缺乏觀賞性。
連钰注意到對面人群裡的路遠,不由得樂了。他們這兩個參展選手的“孩子”心有靈犀地站在一旁觀戰,毫無幫忙的意思。
太孝了。
不過這并不讓連钰意外。畢竟這倆大叔也沒把他們當親孩子,甚至暗地裡要害死他們也說不準。
讓連钰有些詫異的是小鎮居民的态度。
周圍人既沒有看熱鬧的嘲諷表情,也沒有好心腸拉架的,他們隻是沉默地看着。這種情緒的凝固和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喧嘩對比之下,更顯滑稽。
路遠和連钰對視一眼,确認看夠熱鬧後,大步上前,憑借自己的格鬥技巧和經驗輕松拉開兩個氣喘如牛的中年男人。
“梁叔叔,要是有什麼矛盾說清楚也好,隻是打架沒有用。我們兩家也是多年鄰居……”路遠臨時想出的勸架發言顯然不能讓梁父滿意。
梁父“呸”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來教訓我?你爸……你爸違背了約定!”
連钰注意到周圍人的臉色在聽到“約定”二字時有所變幻。
路父絲毫不慌,整了整自己的衣領開口:“我可沒有。具體的事,鎮長自有定奪。”
聽到路父提鎮長,圍觀群衆的臉色歸于平靜,最後竟像是約好了三三兩兩散去,隻剩一個阿婆站在原地。
連钰冷眼旁觀,更覺得這一切帶有隐喻。
一個夢是有限的。或許不是所有出現的人都具備人該有的樣子。
這些居民的怪異表現說明的是鎮長的絕對權威和所謂約定的重要性。
看着兩個中年男人的模樣,她突然有所想法。畢竟能讓梁父情緒波動如此大的事情應當沒有多少,或許與真正的梁玉有關。
“路叔叔,聽說路遠有媳婦了,怎麼不帶出來給大家見見?”
梁父往回走的步伐停住,最後陰冷的眼神竟是停在了連钰身上。
“路家是有媳婦,不過身體不适,歇在家裡了。”
路叔叔眯起眼睛瞅了連钰一眼後笑答,說罷就一臉不想和你們多說的表情回了路家小院,而梁父沒有追上去,隻是仍然死盯着連钰的臉龐,像要用眼神挖個洞出來。
連钰絲毫不懼。梁父這樣的反應恰好印證了她的猜想。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一直站在原地的阿婆穩穩地走上前,輕輕推了梁父一把,示意他回去,之後轉過頭笑呵呵地對連钰說:“小姑娘,來我家坐坐吧。”
連钰發現梁父順着陌生阿婆的意思回去後挑起眉毛,同樣對阿婆回以笑容。
“好呀。”
阿婆滿意地點頭,轉身朝梁家對面的小屋走去。原來她是住對面的鄰居。
如果是住對面,或許這阿婆昨晚上知道些什麼。
連钰帶着能夠找到新線索的期待跟着阿婆走進長滿薔薇的院子,誰料路遠也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