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院子裡。

沈父靠在椅背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煙，其他三兄弟蹲在院門口不住地張望，等人等得心焦。那年代沒通訊設備，隻能幹等。

按道理，大哥跟小妹最遲六點就該到家。這都已經八點，天都快黑完了，怎麼還沒見到人。

四哥避開沈父，把二哥拉到院子外，聲音壓到最低，“哥，不會出事吧，我咋等得心慌。要不，我去村口守着。”

“有大哥在，不會有事。你想去，就去吧！”沈天城性格沉穩，這幾兄弟裡就數他最能沉得住氣。

同樣在廠子裡工作，他比大哥出力少，人員還比大哥好。會來事，會做人，用現在話講，就是情商高。

要不，沈如山崇拜他呢，非說他有大哥大的風範。

老三跟着老四去村口，還沒走到，遠遠隐約聽到小妹的聲音：“大哥，快走。”

“小妹？”沈天佑跟沈天南一對視，直接沖了出去。

“三哥、四哥，你們是不是等着急了。”沈柔嬌看到他們，心裡踏實的，像躺在一堆松塌塌的棉花裡，既軟又暖。

“是啊，哥都快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怎麼這麼久？”沈天佑圍着小妹轉了一圈，又圍着沈天華轉了一圈，見兩人都好好的，才放下心。

“回去說，爹跟天城都在家吧！”沈天華抱在手裡的包，依舊抓得牢牢的。

到家後，兄妹倆擦了把臉，才說還沒吃晚飯。下午那會等公交車，沒敢出去吃飯，一直餓到現在。沈天南去竈房拿來兩塊餅，讓他們先墊着，又煮了兩碗面。

營業執照擺在堂屋圓桌正中間，一家人圍着看得仔細。

沈天華邊吃邊描述這一天的經曆，沈柔嬌負責補充細節，尤其是關于采藥材的那部分。

在幾兄妹熱火朝天地讨論山上到底有沒有草藥時，沈父默默地在旁邊聽完，從放戶口簿的櫃子裡翻出一本四角破破爛爛的書，遞到女兒沈柔嬌手上，“嬌嬌，你看看這個？”

《袖珍中草藥圖本》？？

翻開内頁：常用中草藥按照藥材屬性，解表藥、清熱藥、祛濕藥等，十四種分類詳細介紹了三百多種常見藥材，如麻黃、連翹、田基黃等，雖是黑白的，但有圖有描述，入門很合适。

書籍後面還有常見病症的中草藥療法，當看到‘肺結核’幾個字時，沈柔嬌心底莫名地緊張，這個病好可怕。

“爹，你咋會有這書？”沈柔嬌問出所有人的疑惑。

“這是你娘留下的。小時候，他們哥幾個淘，有個頭疼腦熱的，你娘就上山找些藥材，回來按照書上的方子，煎給他們喝，有時候管用，有時候也沒什麼用。”說完，沈父在桌腿磕了磕旱煙的煙鍋，又重新裝上煙葉點燃，神情落寞地抽了幾口。

這些年，沈母音信全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村裡的閑言碎語快把他的脊梁骨戳爛。

沈柔嬌撫摸着手裡的書，心疼沈父，小聲地問：“我娘，她是赤腳醫生？”

“哪裡算得上醫生，不過是膽子大些。村裡沒人看病，夭折的孩子又多。逼得沒辦法，才這麼幹的。”沈父深吸一口煙，帶着沉思緩緩地吐出。

回憶是把鋒利的劍，經常在這位飽經風霜的老父親心口捅刀子。

農村沒有集中供水，也負擔不起。飲用的都是未經消殺過濾的井水，水源的不安全性，大大增加了患病風險。

而絕大多數醫生在城裡，農村都是些赤腳醫生，還經常找不到，隻能靠自己。

關于沈母，沈柔嬌沒有一點印象。唯一記住的，是戶口簿上母親的名字：譚翠梅。

不過，沈母自病自醫的經曆與這本書，倒是從正面說明，山上有藥材。

既然有，便不可能放過這麼賺錢的機會。

兄妹幾人商量，周日一起上山按圖索骥找藥材，先挖回來。

至于挖得對不對，沈柔嬌想找那個人幫忙。

圓桌會議後，都各自回屋睡覺，明天早起繼續擺攤。現在不比以前，一天不出攤虧損三十塊，意味着爹跟二哥一個月白幹。

……

第二天集市上，剛擺好攤的沈柔嬌，就看到張慶傑跟齊南華。

“小老闆，昨天怎麼沒來？早上沒來，晚上也沒來。我眼巴巴地等了一天。”張慶傑支好自行車，走到攤位前，接過小妹遞來的馬紮，沒坐下，站着跟她說話。

“我也一樣！上次打包的臭豆腐，我那挑嘴的娘喜歡，昨天特意叮囑我再買一份帶回去，結果苦等半小時，也沒見到小老闆的人。”齊南華從張慶傑手中搶過馬紮，一屁股坐下，對着沈天華說：“大哥，鹹口的來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