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個月賺十幾塊時,他都能高興到笑着睡着,現在聽到每個月能賺這麼多,除了不敢相信,還剩難以置信。
“你腦子裡的字典,還有啥?”周淮樾壓根不關心錢怎麼分,也不在乎這一趟究竟賺了多少。
他隻是奇怪,奇怪沈柔嬌整天都在琢磨些什麼,感覺懂得過于的多。
“嘿嘿,我腦子裡還有很多很多。以後咱們做大了,也可以建工廠,很大很大的工廠。工廠裡會有很多工人,每天跟爹一樣上下班。咱們要努力做出全國人民都知道的大品牌。像鳳凰牌自行車,家家戶戶都知道,都喜歡。還有……”她描繪出很多場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場景。
那天,沈柔嬌說得話,深深地刻在他們心上。
聽着像是個遙不可及的神話,但又曆曆在目,仿佛觸手可及,總覺得定能實現。
周淮樾臨走時,依舊沒說再見,隻是對沈柔嬌說,在鋪子裡好好幹。
他仍是她的師傅,也想讓她走得更遠。
……
在開學第一天的典禮上,校長公布了本校的高考成績。該校五人參加79年高考,其中三人超過分數線,被大學錄取,成為本校成立以來的第一批大學生。
由于高考成績在各縣名列前茅,與小南川市的幾個高中不相上下。市領導将在下周來本校參觀,聽取工作報告。
做為縣中學闆報組成員,沈柔嬌第一周的下課時間,都花在校園裡的各個黑闆上。
因為她的字好,所以,每塊闆報都有她的字迹。
闆報組的傅老師,是個50多歲,常年穿深藍色大褂的老先生。聽其他老師說,文|革那會兒,他受了不少罪,好幾次命都差點被革掉。他無妻無子,一輩子就喜歡寫字,寫各種字,毛筆字、鋼筆字、粉筆字,什麼字都寫得好。
他,一直想收沈柔嬌為徒。
傅老先生,說她的字有黃庭堅的韻味,寫來疏朗有緻,雄渾大氣,若多加練習,定會小有成績。
前世,沈柔嬌小學時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談不上喜歡,其他孩子都上輔導班,她聽從母親的安排,周末也去上上課,資質普通,并不拔尖。
直到生意做到有點樣子,手裡的錢越來越多,心卻浮躁不堪,夜夜失眠。
偶然一次,與她合作的女老闆,請沈柔嬌去她家裡做客。在書房裡,她看到叱咤風雲的服裝大佬,靜若幽蘭,虔誠地書寫一筆一畫,似完全變了個人般,清雅高潔。
那之後,她也迷上了書法,尤其喜歡黃庭堅。
一寫就是好多年。她把書法當成放松自我的工具,最喜歡沉浸在裡面,全然忘卻的時刻。
所以,與其說她喜歡書法,倒不如說她喜歡無人幹擾的獨處。
“傅老先生,您幫我看看這幅圖。”這天放學後,沈柔嬌拿着周淮樾的畫,去找老師,
正用蠅頭小楷,書寫本校工作成績的傅老師,停下筆,接過沈柔嬌手裡的畫。
畫作被鋪在書桌上,鎮紙壓住四個角,傅老師從抽屜中拿出個圓框眼鏡,戴上後,貼得很近,仔細地看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說:“此畫作者,雖年輕,但取法乎上,上溯宋元,下至明清,筆法雖多取自虛古,卻又有華茂之氣,豐潤活躍,不可多得!隻是可惜呀,”
先生取下眼鏡,在畫作上點了點,看向神色焦急的沈柔嬌,“可惜,缺點字,少了些靈氣。”
“對,傅老先生,我也這麼覺得。要不,您給他提個字。”沈柔嬌就是為這事來的,她要拿這幅畫當辦事的敲門磚,自然不能怠慢。
畫是拿的出手,可惜差點字,所以,她把注意打到傅老先生這裡。
“這畫得配你的字才行。你看,花花草草,有樹有石,靜氣足,動氣少。你寫黃庭堅的字,剛好能補上幾分潇灑飄逸,讓動靜流動起來。”傅老先生說得頭頭是道,沒動筆的意思。
“可我的字比起我師傅的畫,差一大截。”沈柔嬌就是害怕自己寫壞了,猶豫好幾次都沒敢動筆。
“你師傅的畫!那更需要你這個徒弟來寫,師徒的緣分到了。”傅老先生不免有些遺憾,自己發現的好苗子,被别人搶走,必須感歎一下:他們沒緣分。
後面幾天,沈柔嬌在舊書攤上,買到一本黃庭堅的字帖,每晚練習兩三個小時,終于找到些自信,在周淮樾的畫作上提下:關于枸杞與夏枯草的藥用;取名甘杞紫英;落款淮樾。
寫完後,她長舒一口氣,拍着胸口惴惴不安道:“還好,還好,自己的字總算對得起師傅的畫作。隻是希望周師傅看到後别生氣。況且他應該也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