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容易證明自己做過什麼事,卻無法證明自己沒做過什麼事。
一旦開始絞盡腦汁為自己找證據,就會越說越多,越說越亂,深深陷入到自證陷阱。
“爹、大伯,你們放心,我有數了,不會讓他們蒙受不白之冤。隻是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們去做。”沈柔嬌鎮定冷靜的态度,像顆定心丸,讓兩位老人看得了解決問題的希望。
由于時間太晚,沈柔嬌安排他們在縣招待所住下。她又返回南巷口,虎子剛準備鎖門。
兩人冷靜地理了理思路,沈柔嬌又特别交待了幾件事給虎子辦,才回到學校。
這晚,躺在宿舍硬闆床上的她,徹夜未眠,所有環節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包括王建新那個邪惡的眼神。
終于等到天光大亮,沈柔嬌換好衣服,用冰涼的水好好洗了個臉,又去食堂美美地吃了頓早飯。背好書包,以家裡有急事需處理,她請好假,走出校園。
趕到小南川市時,沈柔嬌并沒有直接去市公安局,而是打聽着找到市郵政局門口。
在郵政門口,她找到個代筆的攤位,一張老式書桌,油漆斑駁脫落,前面沿桌邊釘着塊老舊發黃的布招牌,最上方從右往左書寫兩個大字:代筆;下方六列豎向漢字:往來書信、電報信息、碑墓契約、紅白喜事、對聯、上訴材料。
戴着圓框眼鏡的老者,頭戴藍色工人帽,他從桌面的筆筒拿出一支鋼筆,拔掉筆帽,正在捏着有些分叉的筆尖。感覺到自己被注視,他撩起眼皮瞥了眼沈柔嬌沒當回事,又繼續低頭調整鋼筆。
“大爺!您給我寫個材料。”已走到攤位前的沈柔嬌,扒着書桌邊緣,露出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啥材料?”老者合上鋼筆,擺正面前的紙張,來了幾分興趣。
“告狀的材料。”以魔法打敗魔法。
宋師娘雖說過,她不能狀告王建新,原本以為隻能忍氣吞聲,沒想到他不依不饒,用心歹毒,一再害人,甚至村長也不放過。孰可忍,士不可忍。
那就來啊,鬥啊。
魚死網不破啊!
老者眉毛一挑,将眼鏡往上推了又推問道:“你是想活告,還是死告。”
“有啥區别啊?”沈柔嬌站直身體,表情嚴肅,她不知那個年代還有這說法。
老者的手指在胳膊下的紙張上點了點, “活告就是多留幾條活路,或者多開幾個口子;死告就是不留後路,告死為止。”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似有些得意。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溫暖,比如周淮樾、虎子哥;對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樣的火熱,比如擺攤兒、挖藥材;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比如王建新、徐嬸子。
“我要死告。”沈柔嬌眼神堅定。
老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大敢相信,小姑娘心挺狠,這得是多大的仇怨,“死告可貴哦?要十五塊錢。活告便宜,五塊。”
嚯,這麼貴,“能不能搞價?”沈柔嬌脫口而出,才注意到老者對“搞價”兩字不甚明白,又改口說:“能不能便宜?”
老者嘿嘿一笑,臉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小姑娘,我寫過十幾個活告材料,官司都打赢了;還寫過六個死告材料,四個判了槍斃,兩個判了無期徒刑。收你十五塊錢,算便宜的了。
代筆收費标準最高的便是代寫告狀材料,而告狀材料最貴的是死告,用詞要狠,指證要兇,直指對方要害。
“行!”沈柔嬌從書包裡掏出十五塊錢,很重地拍在桌上,“殺母之仇,必須告到死。”
……
公安局小小的審訊室内,沈天城、沈天南、沈如山三人蹲在一起,村長跟周淮樾蹲在一起。
他們剛進來時,被分開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主要問他們有沒有販賣糧食,幾人回答一緻,他們挖的是藥材地黃,村裡的老少鄉親都能作證。
之後,就再也沒人搭理過他們。到飯點,一人發了兩個饅頭。
眼看天慢慢變黑,村長着急起來,他對着外面高聲打招呼:“老總!長官!官爺!有沒有人啊!”
“哎哎哎,亂叫什麼,我們是人民警察。叫同志!”穿警察制服的是位年輕人,說話底氣足,音量夠大。
“哦,同志。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啊,這天都黑完了,俺家那口子晚上怕黑,要回去陪她。”村長趴在鐵欄杆上,頭卡在兩個欄杆中間,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哼,回家?你們的問題可不小,已上報到市領導那裡。老實待着,趁有空,還是好好想想怎麼交代問題。”他朝鐵欄杆拍了下,村長吓到煞白的臉被震開。